梅紫的小学同学中,有一个跟梅紫很要好的女同学,叫阿柳。阿柳的父亲,是从外地来矿里建造污水处理站的项目管理人员。这个庞大的污水处理系统项目,前前后后建造了好几年的时间。污水处理站就建在小村原来的菜园子上,那个曾经的菜园子,是小村所有人家的公共菜园,每一户人家在菜园子里都有几块菜地。这些菜地种出过无数的蔬菜,一直以来,村民每天吃的青菜都是从这个菜园子里种出来的。梅紫陪着爷爷和母亲来过无数次,爷爷种菜时,梅紫就在旁边拿把小锄头帮忙松土。母亲浇菜时,梅紫就在菜地的另一头拨草。每天家里吃的青菜,都是梅紫一个人提着菜篮子摘回来的。梅紫很喜欢这个菜园子,爷爷或是母亲每次去菜园子,梅紫都会跟了去帮忙。每年油菜花开时,整个菜园子里都是金灿灿的油菜花和五颜六色的蝴蝶,漂亮极了。
从大金山上流淌下来的小溪,从菜园子旁边流过,溪水清洌透着一点凉意。小溪里长了很多翠绿的水草,软软的水草随着流淌的溪水不停的摇摆,仿佛在水中跳着欢快的舞蹈。蹲在小溪边,可以看见水草边有小鱼和小虾在悠闲的游来游去。小溪的外围长满了一大片酢浆草,春天的时候会开满红色的小花,一大片一大片的在溪边延伸开来,春色可人。梅紫很喜欢这个菜园子,梅紫真不希望菜园子被征用。但事与愿违,因为菜园子是兴建污水处理站最合适的地方,小村的菜园子还是被征用了。
阿柳跟着父亲来矿里居住读书,就住在矿里的工人宿舍里,梅紫跟阿柳成了小学同班同学。阿柳性格直爽毫无心计,为人真诚不虚伪,梅紫跟阿柳两人因为性格相近、志趣相投,很快成为了铁打的“死党”。那时,班上有一个留了几次级的男同学,经常神出鬼没地在梅紫上学或是放学的路上出现,死皮赖脸地追着梅紫打闹,对梅紫造成了不少的滋扰。每次梅紫很讨厌地骂他,甚至说要告诉老师,他都是毫不在乎,满嘴油腔滑调的回应梅紫,屡骂不听。有一次阿柳上学经过见到了,看不过眼,为梅紫仗义出头,把他毫不留情面的臭骂了一顿,解了梅紫的围。阿柳这个看起来斯文秀气的女孩子,骂起那个男同学时,泼辣得像个男孩子一样。阿柳甚至语气强硬地对他放出狠话,见他一次无礼就臭骂一次,如若他再不收敛胡闹,就找人出动武力,狠狠的教训他。阿柳的泼辣,吓的那个男同学赶紧走人。
事后梅紫问阿柳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阿柳笑笑说:“这叫输人不输阵,找人教训他,只是口头上吓吓他而矣,遇上这种赖皮的人必须这样,你不能对他讲道理,也不能光躲着,你越是怕他,他越找你麻烦。他满嘴胡言乱语,你听了越是脸红害羞,他越是得意放肆。他这种留级的“老油条”,嘴巴贱,脸皮厚,骂他是没用的。咱们得吓吓他,让他不敢乱来。他就是个欺软不欺硬的孬种,一定不能怕了他。”
梅紫听了阿柳一翻话,恍然大悟,一脸佩服地说:“阿柳,你真厉害!这种泼皮无赖,你都有办法对付他,几句话就把他吓得落慌而逃,帮我解了围。以前他老骚扰我,我越骂他他越起劲,原来是对付他的办法不对。这种死皮赖脸的人,还真得恐吓恐吓他。你帮我出头,真谢谢你了!”
阿柳拍了拍梅紫的肩膀,笑了笑说:“谢什么,大家都是同学,互相帮助,那是应该的。这种无赖,咱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能让他以为咱们女孩子好欺负。以后他来一次咱臭骂一次,大不了,咱俩一起上,狠狠地揍他一顿,打他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看他以后还敢在我们面前出现。以后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柳男孩子一样的豪言壮语,梅紫听了,不由得觉得她有点像武打小说里爱抱打不平的侠士。梅紫觉得,有这样仗义的朋友真好!不怕事的阿柳就像梅紫的‘挡箭牌’,以后每次那个男同学来纠缠梅紫,阿柳都会帮着梅紫,毫不留情的狠狠臭骂他,让他收敛他的胡闹。梅紫和阿柳就这样成为了好朋友。有阿柳在旁边,梅紫觉得有人为自己撑腰,心里放心多了。梅紫不论是上学还是放学,都会经常跟阿柳一起。两人作伴,既安全又不无聊。那个胡搅蛮缠的男同学,只要看见梅紫和阿柳在一起,也不敢上前对梅紫放肆胡闹了。阿柳的大胆泼辣,他可是见识过的。
梅紫和阿柳,成为好朋友后,两人经常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课余时间一起去打乒乓球,一起去矿里的阅览室看书。除了回家,两人经常形影不离,好得像一对孪生姐妹。阿柳集邮,梅紫也集邮。阿柳集火花,梅紫跟着一起集火花。那时人们经常使用的点火工具是火柴,用打火机那是以后的事。那火花便是火柴盒上帖的商标,集火花是阿柳的特别爱好之一。除了阿柳,梅紫再也没见过有其他的人集火花了。因为两人相好,阿柳的爱好也成了梅紫的爱好。
不用上学的时候,阿柳经常叫上梅紫一起,在矿山的每一幢职工宿舍的楼下转悠,寻找那些被人用完丢弃的火柴盒。每一次去捡火柴盒时,阿柳总是极为认真地在职工宿舍楼的周围细心寻找,那低头认真寻找的样子,就好像现在的藏民,在高山草原上寻找冬虫夏草一样的认真。每次只要发现一个图案精美的火柴盒,阿柳必会兴奋地叫起来:“梅紫,你快过来看看,这个火柴盒的火花好漂亮啊!这个火花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快来看看,真的很漂亮,我的火花大家庭又多了一个新成员了。”
梅紫看着阿柳拿着火柴盒高兴的样子,像捡到了金子一样。不由得打趣她说:“看你高兴的样子,捡到宝还是捡到金子了。”
阿柳听了梅紫打趣说的话,也没生气,开心地回应说:“我就是捡到宝了,它就是我的宝贝。只要我喜欢,它就是个宝。我若不喜欢,金子也就是块金属,没什么了不起。”
每隔上几天时间,阿柳就会拉上梅紫再去一次。阿柳的理由是这样的,“火柴盒里面的火柴不多,单身宿舍里的男工人吸烟,一盒火柴几天就会用完,咱们可以隔几天去看看,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满意的火花。”
对于阿柳的这种看法,梅紫也是认同的。只要有时间,梅紫每次都会跟阿柳一起去捡火柴盒,谁让梅紫和阿柳是好朋友,为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更何况仅仅只是去捡火柴盒呢?每一次出动,两人总能捡到一大堆的火柴盒。梅紫总是把自己捡到的火柴盒交给阿柳挑选,阿柳会挑上一些图案不重复的带走。捡到的火柴盒,拿回阿柳的家里,用一个水盆泡着,泡上一段时间,再小心冀冀地把火柴盒上的商标完整取下来,晾干后就是阿柳所要的火花了。
阿柳集的火花有很多,全国各地不同地方不同厂家出厂的,各种各样精美图案的都有,每一张火花都用一个专门的日记本夹着。每次捡完火柴盒回到阿柳家,阿柳就会得意洋洋的拿出她集的火花,一张一张的翻给梅紫看。阿柳集的火花,有很多都是梅紫从未见过的。这里的商店,没有这些款式的火柴卖。梅紫家里用的火柴,都是父亲让梅紫去商店里买的。商店里卖的来来去去都是那款印有两只蝴蝶图案的火柴,并无其它款式。梅紫觉得很奇怪,阿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她引以为傲的火花款式。更让梅紫奇怪的是,阿柳对火花情有独钟的热情从没改变。几年时间里,梅紫陪着阿柳捡火柴盒,集了满满一大本的火花。
除了集火花,阿柳还集邮。因为阿柳的父亲经常在各地工作,书信往来比较多,在集邮上占了先机,各种邮票也集了不少。梅紫有香港的邮票,阿柳就用她多余的邮票跟梅紫交换,连带着梅紫也跟着一起集邮了。学校里也有很多的同学集邮,那时大多数集邮的同学,手上集的都是用过的旧邮票,是从信封上撕下来的。梅紫也在六姑婆从香港寄回来的信封上撕下了不少的香港邮票,拿回班级里跟同学交换。香港的邮票在学校集邮圈里相当受欢迎,一张可以跟同学换好几张国内的邮票。每次梅紫把香港邮票带回班里,同学们都抢着跟梅紫交换邮票,梅紫就挑些自己喜欢的换。没费多大的劲,也没花一分钱,梅紫轻轻松松用香港邮票换回了一整个集邮册的邮票。
别看阿柳平时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阿柳是很胆小的。有一次周末,阿柳的父亲出差了,晚上不在家。阿柳找到梅紫,想让梅紫陪她一晚。梅紫跟父亲说了,父亲同意了。晚上,梅紫来到阿柳家,两个好朋友整晚都没睡。先是说了大半个晚上的话,后来发现肚子饿了,阿柳就煮了鲜美的瑶柱粥。小小年纪的阿柳,自理能力挺强的,煮的粥味道还不错,一锅粥两人全部吃光。吃完粥,阿柳把她收藏的火花和邮票全部拿出来,梅紫这才知道,原来阿柳收藏了那么多的火花和邮票。平时她给梅紫看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份而矣。
看到梅紫大为惊讶的样子,阿柳告诉梅紫说:“我父亲的工作是做基建的,一直以来都在全国各地随着基建项目到处走。从小到大,我就跟着我的父亲一起,到处跑。经常变换地方,居无定所。有时候在一个地方呆上三五个月,有时候也会呆上一年半载的,这些火花和邮票,都是我在每一个呆过的地方收集到的,留作日后纪念的。一开始是因为我父亲工作太忙,没时间管我,我就捡些火柴盒玩玩。后来越捡越多,发现火柴盒的商标很漂亮,而且每个地方的火柴盒款式都不一样,就产生了收集火花的兴趣。这些火花,都是我这些年来跟着我父亲东奔西走收集回来的,它们可是我最重要的宝贝。”听了阿柳一翻述说,梅紫这才明白,阿柳为什么有那么多自己从未见过的火花。还有,阿柳老是拉着自己去找火柴盒的原因原来是这样的。
阿柳接着又说:“这次我跟父亲来到矿山建污水处理站,在这里算是住的最久的一次了。过不了多久,等污水处理站的项目完工,我又要跟着父亲离开这里了。我来这里几年,能交到你这个好朋友,这是我在这里最大的收获。只可惜父亲前不久跟我说,很快我们就要离开矿山了,我要转学到别处去读书了。我和你就要分开了,一想到这,我的心就觉得很难受。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真舍不得你,可我又不得不离开这里,真的好无奈啊!”
听到阿柳即将要走了,梅紫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几年来,梅紫已经习惯了跟阿柳每天相见、形影不离,梅紫和阿柳就像一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姐妹,突然要分离,实在是难分难舍。梅紫对阿柳说:“我们一直都是那么好的好朋友,你说你要走了,我真的很舍不得你。如果你转学走了,我就失去了我最好的好朋友了。你走了,我会一直记得你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两人就这样一直聊天聊到天亮。梅紫离开阿柳家时,阿柳送了些火花和邮票给梅紫,说是留给梅紫作纪念。
阿柳是梅紫小学到初中时最好的朋友,两人就好像是好姐妹一样形影不离,无话不谈,几年来彼此从未吵过一次架,两人相处得极为融洽。有好吃的零食,阿柳会留一份给梅紫;有好看的书,阿柳看完会给梅紫看;梅紫家煮了红薯芋头之类的,也会带一些给阿柳;家里种的枇杷杨桃熟了,梅紫会叫阿柳来家里采摘;梅紫爷爷晒得红薯干晒好了,梅紫会带上一袋子给阿柳;有时间,阿柳也会陪着梅紫去菜地浇菜,上大金山上采金银花和野菊花。阿柳经常来小村里找梅紫玩,梅紫带着阿柳跟村子里的小伙伴们一起玩各种游戏,小村里的小伙伴都认得她是梅紫的好姐妹。
阿柳知道梅紫喜欢吃五香瓜子,每次两人上学经过那座必经的水泥桥时,只要手里有零钱,阿柳都会在桥头摆卖五香瓜子的摊档里买上一纸筒的五香瓜子,把大半纸筒的瓜子倒给梅紫,自己只留下一小部份,两人磕着瓜子一路走着上学。那个常年在桥头柏树下卖瓜子的大婶,有一次看见梅紫和阿柳来买瓜子,满面笑容地对着梅紫和阿柳说:“我看见你们两个天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好得像糖黏豆子一样,我还以为你们俩是亲姐妹呢?”听到卖瓜子的大婶说的话,梅紫和阿柳异口同声地回应大婶说:“我们两个不是亲姐妹,可是我们比亲姐妹还要好哦!”卖瓜子的大婶听到梅紫和阿柳同时回应,不由自主地笑了。大婶一边抓起一把瓜子往阿柳手里拿着的纸筒里一放,一边说:“你们两个是老熟客了,今天给你们多加一把瓜子,你们两姐妹喜欢吃,多吃点!”两人谢过大婶,如往日一般,磕着瓜子,有说有笑地往学校走去。
梅紫和阿柳这段少年时珍贵的友情,不是青梅竹马胜过青梅竹马,几年来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只可惜梅紫与阿柳的深厚友情并没能延续下去,随着污水处理站的验收完工,阿柳的父亲要离开矿山到其它地方工作了。就在初二那年,阿柳转学跟着父亲走了。梅紫人生中的第一个好朋友好闺蜜,就这样离开了梅紫。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梅紫再也没能遇上一个像阿柳一样,情投义合的好朋友了。阿柳就像梅紫喜欢的菜园子一样,突然有一天就从梅紫的世界里消失了。阿柳走了之后,梅紫一个人再也没有去捡火柴盒了。但是,如果不经意间在路上看到一个漂亮的火柴盒,梅紫还是会习惯性的捡起来,像当初阿柳一样,仔细端祥火柴盒上的火花。心里就会想着,阿柳有没有这个款式的火花呢?现在是谁陪着阿柳去捡火柴盒呢?阿柳有没有交到新的好朋友了?阿柳会想我吗?梅紫知道,阿柳一定会想起自己的。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有些人,相识一辈子,也只是点到为止的泛泛之交。有些人,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和寥寥数语,便可为知己。有些人,相处一辈子,便吵闹了一辈子。有些人,彼此感情里从来没有吵闹的存在,就像梅紫和阿柳,是朋友,亦是知己。一个相处了几年的好朋友,说离开就离开了,梅紫纵然万般的不舍也无可奈何。梅紫唯一能留住的,只有两人曾经的回忆,深深的留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