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紫与祥仔分手后,就像卸下了被强加在身的重物,整个人都轻松了,内心的那种莫明的压抑感得到了释放,梅紫有一种重获自由的欣喜,被束缚的感情得到了解脱了。但此时,梅紫的工作同样出现了变化。工厂取消了调度电话机房,车间取消了厂内原有的内线小分机,厂里在当地电信局申请安装了程控电话,所有的内线小分机变成了直接接入程控电话,电话接线员的岗位撤消了,原岗位的电话接线员要分流到其它的岗位。厂里的总机房包括梅紫在内,总共有五个电话接线员,泼辣老成的小茵,圆滑世故关系网强大的春华,小家碧玉的阿锦,还有一个处事老练善于交际的阿花。五个姑娘,都待字闺中,年轻貌美,各有千秋,俗称厂部‘五朵金花’。
电话接线员的岗位一取消,‘五朵金花’成了五个待岗人员。待岗人员每天都要按厂部办公室的上班时间上班,没工作任务,天天在原先的总机房里从上班坐到下班。一开始,五个人一起还没有那么无聊,大家凑在一起聊天。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一起,东拉西扯的说个没完没了的,一个班下来,也不觉得无聊。渐渐的,聊天的人越来越少,待岗的人一个一个减少。除梅紫之外,其它四个神通广大的姑娘,前前后后的都找到了接收的单位。小茵在老乡的帮助下调去了矿里的气象台,工作轻松自在。小家碧玉的阿锦也调去了矿里的选矿厂,听说是去办公室做文员的。阿花调去了厂里的厂部办公室,也是做文员。还有一个关系特硬的,听说靠她老爹的关系调到了县里的一个机关单位。调度机房的‘五朵金花’就只剩下梅紫一个人还在待岗,这一次,却没有人来帮梅紫调动岗位了。
梅紫成了唯一的待岗人员,每天上班一个人干坐着,只能领基本工资。有一次,厂里管人事的科员恰巧路过碰见梅紫,她不知怎么回事就拉着梅紫问了起来,“你们总机房的‘五朵金花’前前后后已经调走了四个人了,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了,你找到什么去处没有?矿里有没有其它单位愿意接收你,你找了没有?那么多天了,一个人坐冷板凳的滋味可不好受,你可要早做打算才是。难道你没有像她们那样,托人找关系活动活动,早点调走,总好过一个人待岗干坐着等。”
梅紫现在面临着如此尴尬的局面,原本就心烦意乱的,听了只有苦笑着回应说:“别人那是神通广大,我哪里能跟她们相比。我一个无名小辈,什么关系也没有,能帮上忙的人也找不到,我能找到什么去处。坐冷板凳我也不想啊,那不是无能为力吗,只能等厂里安排了。”
那管人事的科员见梅紫这样说,也不好意思了,安慰梅紫说:“那你再等等,看看厂里如何安排。你别多心啊!我只是关心你,不是挤对你。这不看她们都走了,就剩下你一个人,替你着急啊!”
梅紫听了,心想,坐冷板凳难道由我说了算吗?难道我想一个人坐冷板凳吗?我要是有地方去,还等你来问我啊!我也想调走啊,我天天上班干坐着什么也不干,我也觉得很无聊啊!没关系,怎么调动?别人有这个能耐,我一个卑微的小人物,能跟人家比吗?厂里什么时候安排随它,待岗就待岗,我也不想的,我有什么办法。你是关心我还是挤对我,你自己清楚。我看啊,你就一个等着看我笑话的人。你也太无聊了,替我着急,我岂不是还要多谢你的关心。人真是虚伪,但自己也不能失了礼貌,表面上的客套话还是要说的。
想到这,梅紫堆起了笑脸,客气地说:“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才提醒我早做打算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的关心。一切顺其自然吧!我有事,先走了。”梅紫说完,转身走了。待岗的梅紫实在是很无奈啊,那又能怎么办呢?
几天之后,事情出现了转机。梅紫其实是幸运的。梅紫的一个技校老师,调去了矿里的水厂,负责组建水厂化验室。水厂化验室需要化验人员,老师想到了梅紫,老师专门来厂里找到梅紫。老师说:“听说你现在待岗,没地方去。我现在调去水厂了,我们水厂化验室需要化验人员,我可以调你去水厂当化验员,只要你同意,我帮你办好所有调动手续,不用你自己去搞调动。你觉得怎样,你想不想去?”
老师接着又说:“水厂化验员的工作挺轻松的,环境比化工厂好多了。只不过水厂化验员上夜班时,要独自一个人呆在水厂加压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有点孤单而矣,克服一下也没什么大问题。你想去,我就到人事科帮你搞调动。”
梅紫心里很感激老师的关照,梅紫心想,自己待岗有一段时间了,也没见有什么人关心自己。老师真是自己的贵人,雪中送炭。这份师生情意,无以回报,遇上这样的老师,实乃自己的幸运。去水厂其实也挺好的,只是为什么偏偏上夜班是一个人呢?这也太难了,一个人上夜班实在害怕,克服不了啊!梅紫左右为难,去吧,心里实在害怕一个人上夜班。不去,老师盛情邀请,辜负了老师的一片心意,实在可惜。
梅紫胆子小,害怕要一个人上夜班,想来想去,梅紫还是决定拒绝老师的好意。梅紫不好意思地跟老师说:“老师,谢谢你的好意!谢谢你在我待岗的时候,帮我的忙。这份师生情意,我很感激。我也想调去水厂,只是去水厂要一个人上夜班,我胆子小,我害怕,我还是不去了。我就留在化工厂等领导安排工作吧!辜负了老师的好意,实在对不起了!”
老师见梅紫宁愿留在化工厂都不想去水厂,有点意外。但梅紫做出了决定,老师虽然很惋惜,但也尊重梅紫的意思。老师有点可惜地跟梅紫说:“你不愿意去就算了,这机会错过挺可惜的,我另找他人吧!”调动就此作罢,老师离开了梅紫的工厂,梅紫就这样轻易的错过了一次离开化工厂的机会。
又过了十几天待岗这样很无聊的日子,梅紫天天无所事事的坐着,从上班等到下班,实在厌烦极了。厂部各科室上班的工作人员,见了梅紫,总有些人就会装作关心的样子说:“你还在待岗啊!总机房其它的人都调走了,你还没找到新岗位吗?”
面对她们装模作样的明知故问,梅紫虽然不高兴,也不好不回应她们,只好一脸无奈地说:“是啊,还在待岗啊!自己没关系,又调不走,没办法,只能等着厂里安排了。”
梅紫开始后悔了,当初不应该那么轻易的就拒绝了老师的好意,这么好的机会就白白溜走了,老师说的没错,这机会错过真的挺可惜的。在自已待岗的关键时刻,老师雪中送炭,梅紫觉得,老师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上天派老师来拯救学生于危难之中,简直就是天降贵人,及时雨啊!如果当初答应了老师,自己现在就不用每天被人装模作样的问长问短的,也不用每天既焦急又无奈的待岗,只可惜自己当初考虑欠周全,把送上门的好机会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实在糊涂!别人都是托人找关系,求人调动。自己不用求人也不用操心,这天降的好事,竟然拒绝了,梅紫觉得,自己实在傻得很。只可惜,机会已经错过了。
梅紫每天心情愈发的焦虑,既后悔又无奈。就这样又过了几天,梅紫终于有了新的工作岗位了。厂里安排梅紫去化验室,化验室的主任把梅紫带进了厂部的化验室,梅紫成了厂部化验室的一名化验员。令人难堪的待岗日子终于结束了,梅紫有了新的工作岗位。梅紫像一个被人遗弃多时的孩子,重新找到了收留自己的地方一样,心里暗暗高兴着。
化验室的主任安排梅紫先跟老员工学习,梅紫满心欢喜。可是仅仅上了两天班后,梅紫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化验员并不是一个好的工作岗位,化验室上班除了要上夜班,还要过车间采集化验样品。每个班都需要采集磷矿石样品、硫酸样品、废水样品和废气样品,对所有采集的样品都要进行化学分析。去车间采样的过程并不容易,矿石样品要爬上高高的操作室在矿石传送带上随机抽取样品,一米之内就是熊熊燃烧的锅炉,热浪逼人。这不算什么,成品硫酸的采集更加惊险,登上贮有硫酸的大罐,穿过大罐外围狭窄的走道,来到定点采集口,有一个小小水龙头伸出大罐。小心轻轻的拧开,装一些在带来的玻璃瓶子里,再拧紧水龙头,就完成了。看似像装水一样简单,可过程是很惊险的。水龙头里流出来的可是浓度达到95%以上的浓硫酸啊,稍一不甚,那可是会造成很严重的伤害啊。除此之外,还必需采集生产污水和生产排放的废气,化验是否达标。每次去车间采集样品,梅紫精神都高度紧张,万分小心,唯恐有一点点错漏。一个工作日做完全部工作,除了高度紧张小心外,还要接触大量的污染物,工作环境并不好。虽然单位给员工买了社保和医疗保险,又是所谓的“铁饭碗”,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工作。去了厂部化验室的梅紫,更加后悔当初拒绝了老师的好意,唉,真是应了那句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没去处的梅紫,也只能无奈的留在了化验室里,每天工作时不停提醒自己,必须小心谨慎再谨慎,容不得半点的马虎。
梅紫在化验室的工作,尽管是十分的小心,但还是出了一次小小的意外。有一次上夜班,梅紫过车间采集化验样品。在尾气排放点收集废气样品标本时,用来收集废气的玻璃试管竟然裂开了,玻璃把梅紫的一个手指割伤了,血瞬间流了出来。梅紫忙用另一只手按住伤口,可血还是不住的流。梅紫想找个人帮忙,环顾四周一片昏暗,不见一人。就在梅紫惊慌失措时,救星出现了。梅紫看见前方不远处走来一个矮壮的男人,梅紫呼喊了一声,那个男人急忙走了过来,原来是正在查岗的车间值班长。他看见梅紫受伤了,先是让梅紫不要慌,在原地等他,然后他飞快地跑着去了。就在梅紫疑惑的时候,就一会功夫,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辆自行车,飞快地骑到梅紫面前,让梅紫坐上自行车尾,奋力地骑着自行车,把梅紫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厂里的医务室,值班的医务人员立即为梅紫清理包扎了伤口。包扎完伤口,梅紫才从慌张担心中回过神来,幸亏爆裂的玻璃试管装的是废气样品,如果里面装的是硫酸样品,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被浓度为95%的浓硫酸淋到手,手都要残废。
梅紫望着包了纱布的手,心想,自己真该好好谢谢送自己到医务室的那个值班长,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帮了自己的忙。自己现在恐怕还在走来医务室的路上。一个人在昏暗的夜里受伤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求救无门,那种惊慌失措甚至有些绝望的感觉,实在令人惧怕。值班长的出现,让自己慌乱的心立即安定了下来,他接连的快速反应和稳妥处理,实在是这次不幸中的庆幸。多亏他的及时帮忙,让自己受到惊吓的心得到了一丝安慰。
梅紫觉得这次意外受伤,仗义的值班长功不可没。刚定过神来的梅紫,回想受伤时的情形,还是有些惊魂未定。梅紫感激的对值班长说:“刚才幸亏你及时出现了,这次意外受伤,真是吓死我了。如果不是你及时帮忙,我可能现在还没走到厂部的医务室。谢谢你送我来医务室,现在没事了。幸好你及时找到自行车,用最快的速度把我送到医务室,多亏了你,血止住了。今天运气不好,竟然被玻璃试管割到手了,幸亏破裂的不是装硫酸的玻璃瓶子,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还好,没什么大碍了。”
值班长见梅紫已经包扎好,没什么大碍,松了一口气说:“没什么事就好,刚才看见你的手流血了,我也挺紧张挺担心的,一心只想快点送你到医务室,也没问你怎样了。这次没出什么大问题,以后千万要小心,注意安全!你没事了,我就不陪你了。车间还有工作,我要回车间工作了,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值班长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的回车间了,梅紫也回了实验室。这一回,多亏了热心的值班长及时出现。要不,从车间到厂部医务室,走路也要五六分钟,五六分钟的时间,血也流不少了。而且,有人帮忙和求救无门是两种不同的心态,梅紫受伤后的感受前后截然不同。这一次意外受伤,让梅紫着实受到了惊吓。经此一事,梅紫每次过车间采集样品都心有余悸,精神更为紧张,反复的告诫自己要加倍的小心谨慎。
感情不如意,工作也不如意,梅紫的生活陷入低潮。原本可以有另一种工作环境,却让无知的自己白白放弃了,机会错过了,梅紫追悔莫及。人总是那样的,拥有的时候总是不放在眼里,失去了才知它的珍贵。现在的工作,每天战战兢兢的上班,提心吊胆的工作,如履薄冰,像踩钢丝一样,生怕哪一天会再出事。就是这样的一份工作,梅紫却也不能轻易放弃。工作再不好,没能力改变之前,也只能接受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