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愣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心想:“此人究竟如何知道我冒充的事,为何揭穿了我而不告发,难道他是老冯的人吗?”心思急转而下,却丝毫没有头绪,不由郁闷之极。
他也不是初出江湖的菜鸟了,往日混迹长安市井,投机倒把,坑蒙拐骗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干过。往日行骗时如果被人揭穿,总能见机行事,或以巧舌颠倒是非,或则干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但似今日之事,却叫他进退两难起来。
何况白花花的赏银就在等着自己,眼下如果打退堂鼓,岂不是又要再回到从前的窘迫?
“唉,不管了,白花花的银子总不能不要,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见势不妙赶紧开溜。”
李安想明白过来以后,将心绪平复下来,检查了一遍人面皮,然后向院外走去。
站在院外遥遥一看,不远处的园林里,沈平章正坐在一张石凳上打着瞌睡。王三站立一旁候着,看到李安,冲他招了招手。
李安此时心中已恢复如常,也不怕那王三打什么如意算盘,抬脚便向园林走去。
“老爷,杨天师来了。”王三轻声唤道。
沈平章顿时惊醒,睁开惺忪睡眼,看见李安,忙起身问道:“天师,柴房中可有冤魂?”
李安瞥一眼王三,见他低着头,没有拆穿的意思,心中稍定,便道:“柴门的钥匙错了,打不开锁。”
沈平章哦了一声:“我命人寻备用钥匙。”
“不必麻烦,”李安一笑,语气又恢复到天师的角色,自信笑道:“我方才用门中秘法推算过,此冤魂不是阿香,乃是很久以前此地死去之人,亡魂迟迟未能转世投胎,如今不知何故被人唤醒。”
他这话说的大有漏洞,稍加细想,便能看出,可此时沈平章已经头昏眼花,浑浑噩噩,哪里还想的了这么多,一听有冤魂在府中,不由面露惊恐。
“天师,那可有办法将那亡魂驱除?”
李安点头道:“这个容易,沈老爷替我准备些所需物件,在下开坛做法,超度她去地府便可。”
沈平章面露喜色,忙道:“需要什么,天师请讲。”
李安便将冯鸣告诉他的一些东西说出。沈平章听完,都是些易寻之物,便叫王三着手准备。
“请杨天师稍等片刻。”王三语气平静,转身离去。
李安和沈平章闲聊几句,坐了一阵,王三已折回,说一切准备就绪,都在中庭院下摆好。
三人齐往中庭,却见四周挤满了人,看见沈平章,都是躬身叫了声:“老爷。”
李安见到如此多人,不由心中一惊。
王三搀着沈平章走在前头,淡淡道:“府上的人听说来了位会驱魔降妖的天师,都忍不住好奇过来了。不知杨天师可方便?”
李安从惊讶中转醒,干咳一声,笑道:“无妨,无妨,人多了,阳气也重,对驱魔有好处。”
沈夫人也站在人群中,见到丈夫,忙上前搀住。二老站定后,沈平章示意众人安静,不可喧哗,然后对李安拱拱手,道了声请。
李安咽了口唾沫,心想:“这沈府的人也忒多了点,待会儿形势不妙我还怎么逃?”可眼下骑虎难下,已无退路,所幸一装到底。
沈平章在院旁的檐廊下将方才的事都告知了夫人,二人此刻面色颇为凝重。
“沈老爷,您莫担心,本天师只需略施我天师府降妖秘法,那作恶冤魂定将无处遁形,乖乖去投胎。”
李安大踏步来到院中,对二老笑道。此时他身着玄黄道袍,手执三尺桃木剑,目光含神,捋须言谈间,还真有几分高人模样。
方才进府时搁置的大旗正插在身边的石缝里。他身前摆着一面方桌,充作法坛。法坛上盖着一面黄布,黄布上还有几碟瓜果、一坛酒、一碟朱砂,数张黄纸和一鼎香炉。
香炉内燃烧着三束沉香,袅袅青烟,寻香扑鼻,闻之心静。
沈平章站在檐下,连说三个好字,拱拱手道:“只要杨天师降服此妖,沈某定有重谢。”说着一招手,“来呀。”身后有家丁立时端来一方木盘,上盖红绢,翻手掀开,顿时金光四射,令院子里的灯火也为之一黯。
这竟是满满一盘的金锭!
眼下这个战火四起的世道,如此多的银两,足可让几十人一世衣食无忧。
李安的眼睛好像被金光刺了眼,一阵目眩神迷。
但也仅仅片刻,李安警醒过来,心道这节骨眼下可不能露馅,忙用一种视金钱如粪土的语气道:“沈老爷太客气了,降妖伏魔乃我辈天职,呃,这个金锭嘛,等我超度了冤魂再说不迟。”
“也好。”沈平章却是没有起疑,让下人退下,问道:“天师可要沈某做些什么?”
李安此时心花怒喝,只觉满眼都是金子,闻言干咳一声,摆手道:“不必麻烦,你们在一旁观看就行。”
他强压下心中杂念,转眼从桌上抽出一张黄纸,又捻起狼豪,沾了沾旁边的朱砂泥,跟着刷刷刷手腕翻转,在纸上须臾画了个扭曲的符号出来。
“此乃金甲神伏妖法文。此符箓上通天神,下治地府,天地间任他再凶恶的冤魂,一见此符,也要吓得屁滚尿流,乖乖求饶。”李安举起黄纸,解释了一番。
众人张目看去,只见黄纸上的确画着一样图案,可是造型歪歪斜斜,仿佛胡乱涂鸦而成。在场众人谁也不懂捉妖作法,只道符箓本该如此。
李安此时双指夹着符箓,在空中来回晃了一阵,跟着将桃木剑放下,又捻了一把香炉灰,扬天撒下,跟着眼睑微合,嘴中喃喃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冤魂速速来现行!”
咒语念过三遍,李安忽然睁圆双目,大喝一声:“大胆亡魂,见了本天师还不下跪!”
围观的沈府家眷都是一惊,有人揉揉眼睛说:“冤魂来了吗,我怎么看不见?”
立刻有人白他一眼,“你能看见?你又不是天师。”
此时李安放下符箓,将身侧大旗猛地拔出,迎风一招,四周顿时响起呜呜之声,凄厉尖锐,当真仿佛冤鬼索命而来。
众人此刻都是面露恐惧,深信那冤魂就在附近,颤着身子,彼此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