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寻龙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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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水

赶在九月初,终于来到太平坞。

在集市上逛了半日,买了些备用衣物,便前往码头登船。

码头只有一艘远行船,这船很大,比高楼还高,比长街还长,比宽堤还宽,静静地停在海面上,无依无靠,离码头有一里之遥,依然觉得它是逼在眼前,说不清的大。这艘大船,比靖国任何一艘官船还要大,就连东海的大战船都没有它大。它被取名为“云鲲”,据说打造这艘大船,花费了几辈人的心血,耗资更是不计其数,这么大的工程,却没有人知道背后的金主是谁,大船一年跑四趟,浩浩荡荡往来一趟就是一季,一次载客数千人,一趟挥金无数。很多人都直接在大船上安了家,数十年没有上过一步岸,船上也有市集,也有住所,也有玩处,还有美景,云鲲也是一座水上城。

司慕叶三人,一生从未见过如此之情景。人人只知海上有大船,没人想过大船有多大,到了眼前才知道,人如蝼蚁船如山。

三人买了登船票,一人只需十两。慕云不禁问那卖票人:“这一月之程,只需十两?”卖票的一看,不禁取笑道:“敢情三位上船一月不吃不喝不睡?那十两确实值回票价了。”叶目一旁打趣:“敢情十两却是扣门砖呢?”司剑不语。

坐了小舟,缓缓划到大船前,此时抬头,再也望不到全貌,眼前只剩铁钉木板。小舟行至梯桥处,就停了下来,三人爬着梯桥上了大船。

大船分上下,船上就像普通街市,船下三层,第一层客人住,第二层船工住,第三层是工作区。三人找到住客区,还没进门就先被拦住了。拦住的不是别的,还是卖票的。

原来这住客的房间分天地玄黄四等,要住进去,就得再买票。没奈何,慕云只得掏钱,买了三张地字票,卖票的取出三个木牌,牌面刻着“地·丙·午”、“地·丙·辰”、“地·丙·申”,牌背上是刻着云鲲二字的古书。三个人顺着牌路指引,轻松找到各自的房间,放了包袱,收拾停当,出来再聚,约到船上去逛逛,司剑谢绝,说想要缓一阵子,二人知道他伤势未痊愈,也不纠缠。回了自己房间,司剑盘坐在床,开始运功调息不题。

慕云叶目二人上到船面,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好不宽阔。四处走走看看,果真繁华不减闹市,就是无论什么东西,价格都差不多是陆上的双倍,但是东西好坏,还是差不多,两个人又转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将近傍晚时分,云鲲启程,缓缓离了码头,像一只乌龟一样迟钝,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它在动。

司剑睁开眼睛,这会儿只觉腹中饥饿,便去慕云房门,敲了几下,慕云此时在里面,叫司剑进来。

“去吃饭?”司剑有意无意地问道。慕云想了想,问:“叫不叫叶目?”司剑微笑道:“既然你这样问了,那就别叫他了。”

出了门,司剑打算在下面找个吃饭的地方,被慕云拦住了,他告诉司剑:“今天下午上去逛的时候,看见有几家不错的酒楼,上去转转玩玩。”司剑心中欢喜,脸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两个人就到了船上。

入了夜,船上才热闹起来,各处都点上了灯,夜色下,如同海上有一堆火在随波前涌。即使物价高昂,出来游玩照顾生意的旅客依然很多。

慕云和司剑边走边聊,一开始说些有关无关的话,聊着聊着,聊到了司剑的伤。慕云问他好些了吗,司剑想了一下,还是说:“好是好了,不过,那个运息的法子有些奇怪?”这一点令慕云有些奇怪,他解释道:“这本来就是一个看病的法子,和你的内功不一样吧可能。”司剑没有搭话,转而自顾自地说道:“你和叶目已经亲近多日,想必已经了解这个人了吧?”慕云哈哈大笑:“司剑兄,我和你都认识这么久了,却一点也不了解你呀。”说着瞥了司剑一眼,又接着道:“这个人知道的东西比他告诉我们的要多,他编的谎话还是信的越少越好,你可不要先让他瞧出问题,我们就这样应付着,看他闹什么花样。”司剑点点头,又接着问:“京都方面呢?”慕云沉思了片刻:“看起来他们的动作有所缓和了,一路上确实不曾遇到可疑的人,这船上不知道有没有?”司剑附议:“一路上确实没有像之前一样觉察到有什么跟踪的人,或许又有新计划。”

二人正说着,已经走到慕云提前“踩点”的酒楼,上去坐定,司剑点了酒菜之后,慕云接着说:“这一路上,你发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司剑假装不知:“有何不妥之处?”慕云知道司剑在装,也不戳穿:“这船上的旅客,三教九流杂的很,但是,有一点,里面的江湖中人,未免太多。”司剑见慕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正色道:“你想说的是不是和之前薛照麟提的事是同一件?”慕云眯了眼睛,盯着司剑:“在这艘大船上举行这么个大会,有何不可?”

这时酒菜上来了,两个人就边吃边喝边聊,但却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司剑,等这次任务完成,回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开家酒楼,天天吃喝。”

二人吃喝完,结账离了酒楼,又去别处转了转,估摸着把船上的地方都认到了,就匆匆回去了。寻回客房,司剑回了自己房间,慕云去找叶目,赔了礼,叶目全不在意,慕云也就回了房。

第二日。

慕云洗漱完毕,出门想找司剑,没想到门一开,司剑叶目早在外面等候,两个人还都穿着正装,连平时不怎么显眼的叶目,此刻也是锦衣华服、翩翩少年了,倒是司剑,衣服虽然得体,看上去却怪怪的,二人后面还站着一人,低头侍立,一袭素锦白衣。

“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吗?一大早二位就这番打扮?”

那后面侍立的人这才走上前来,深深拘礼:“回慕云公子的话,是我家主人,吩咐我来请你们的。”

“那这衣服?”

“回公子的话,主人身份尊贵,所以对衣着特地有要求,还请见谅。”

慕云心中虽然疑惑,也还是回房换了正服,虽然不甚华丽,却自有一番高贵气质。

三人跟了侍者,上了船面。早有三架四抬轿在等候,侍者把三位请上轿子,便开始缓缓行进。司剑在轿中闭目养神,同时感知细察,记了来路。

行了好一阵子,有吵闹,有冷清,有上,也有下。终于,轿子落地,侍者唤三人出来,此时身处已不知在何楼何舱内,全没有方向。

侍者道声“请”,又领着三人穿过几道门,终于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大厅,里面的布置十分简陋,只设了几张案几,分主客摆放着,在上座的案几上,摆着一口古琴,左上方燃起一炉香。

侍者请慕云司剑叶目三位依次坐下。自己转入后堂,不久又端了茶水出来,给三人放下,而后又去后堂,这次没多少时候,侍者搀着一位老者走了出来,老者身着宽重黑衣,须发皓如霜雪,虽行动迟缓,但并非体弱老病之态,而是端庄肃穆之仪,每一步踏下,在座三人都为之牵动,连司剑也感觉一股无形之力牵引着他去关注这位老者。

侍者服侍老者坐下后,自己又跪坐在一旁,半面倾向主,半面朝着客。

从老者出现到坐下,慕云一直在仔细瞧,他只觉老者面容极为熟悉,但心知平时不曾见过此人,疑惑重重,迫于老者威压,又不敢细看,只能偷偷去瞄,待到老者坐下,从发现这老者的黑服极为讲究,袖身领肩,都是极为难得的布料,在黑服之上,还有起起伏伏的纹路,但慕云终究没能看清楚绣的是什么,像是一头瑞兽,也是自己很熟悉的。

五个人都没了话,整个房间也没了声息,只剩冉冉升起的香还有生气,直直飘上,直到消散。

老者低叹一声,两只手缓缓升起,轻轻落在面前的琴上,食指一拨,直直升起的香烟仿佛被什么从中切断,荡了一下,随后又聚在一起,但那个断层却极为明显,下座三人本来心都提在嗓子眼上,这一声琴音传来,三人的心又缓缓落下,不等三人一口闭住的气舒出,第二声、第三声已经接连而至,寥寥香烟断断续续,醇厚古朴的琴音声声送进三个人的耳朵,慕云不禁闭起了眼睛,置身于琴声之中,去寻找内心的宁静。司剑却觉得胸闷气短,忍痛去看慕云,发现他毫无难过之相,又看叶目,也无痛苦之意。无奈,只好坐定,默念心法,运起功来,没想到这样一来,原来在体内震荡不住的琴音开始顺着内息所载在四肢百骸游动起来。叶目眼神迷离,似乎被琴声勾起无限睡意。

慕云随着琴声索引,来到一片澄静的湖面上,他就立在湖心水面之上,他附身去看,水面下有鱼儿在游动,每一声琴,都从自己脚下散出一道波,荡开去,惊走了鱼儿,他不知此时该如何,而他也不想再做什么,索性闭了眼,仰天躺下,这次湖面却不再浮他,任由他悄无声息地缓缓沉下去,当他沉下时,他的心里感觉自己离了湖,到了一个沉不到底的地方,可他始终没有睁眼,他想:就这样永远沉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