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江西承宣布政使司饶州府城外来了几位游客,他们有二人一身长袍作中年文人打扮,四人短衣短裤,明显是随从家丁,都骑着一匹骏马,虽然自弘治九年初,塞外草原异族迫于无奈,只好向大明境内出售马匹,但骏马一直价格不菲,看来这二位中年文人的家中,也是豪富之人。
一行人来到城中一处酒楼,在二楼要了一雅间,两位文士高谈阔论起来,那年纪稍轻些的文人,好像极其欣赏饶州的秀美风景,忍不住大声吟诵道:‘’‘饶水回回转,灵山面面逢。展城青布障,剑作碧芙蓉。变态百千姿,尖新三新峰。远看方便好,还隔翠云重。’叔父,这前宋杨万里的诗作【灵山】一诗,可谓写尽饶州的风姿美景,实在令人赞叹不已。‘’
那年长些的文人却微一摇头,用右手一捋颌下长须,出言反驳自家侄子:‘’应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杨万里的诗作虽然不错,但范公仲淹还在此处留下一首【碧云轩】,却不次于杨万里的那首【灵山】,且听叔父与你吟诵:‘我爱此山好,幽轩绝世纷。澄宵半床月,淡晓数峰云。远意经年就,微吟半舍闻。只应虚静处,所得自兰芬。’‘
吟诵完毕,老者带有一丝遗憾神情,又有几分感慨赞叹:’‘唉,想起范公曾所谓:’先天下人而忧,后天下人而乐。‘,范公一生文采风流,又精通兵书战策,也曾在战场亲自指挥打过仗,在前宋与西夏展开生死较量。想我孙韬虽然熟读兵书战策,却在科场屡次受挫不第,至今没能为国出力,却行此商贾贫贱之业,真是无颜吟诵范公名篇。还是你我叔侄同醉一场,以慰平生之遗憾。’‘
孙应明显看出叔父的郁郁寡欢,不想惹自己叔父不愉快,便转移话题安慰孙韬:’‘叔父何必自谦,您数年赴乡试未中第,却也以武事谋略,打动榆林卫姜指挥使,不如您就屈身投进他的帐下为幕僚,岂不足慰您的平生愿望。’‘
孙韬长长叹息一声,勉强同意侄儿的提议:‘’应儿说得极是,现在也只有姜指挥使,看得上为叔的腹中所学。来,应儿,咱们爷俩举杯饮酒。常言说得好:‘一醉解千愁,醉里方解我心中愁忧。’你我叔侄二人一醉方休。‘’
孙氏叔侄二人不再说话,只是自顾举杯痛饮,若是仔细观看他们,两个人的酒杯内,却仅仅只有底部有些水酒,他们二人却装作酒杯内酒水已满,故作豪爽状一饮而尽。
酒楼中的一位伙计偷听二人谈话已久,向一旁的同伴微一撇嘴示意,他的同伴对此心领神会,‘噔、噔、噔、噔’的跑下楼去,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不久之后,孙韬和孙应的四个随从中,有一个年老之人登上二楼雅座,厉声对孙应责怪起来:‘’怎么能让韬弟喝这么多的水酒?应儿,你要多劝说你叔父,千万别喝醉了。醉大伤身,还是节制些为好。‘’
那孙应也许是喝多了,也许是乘酒醉盖脸,大声地呵斥起对方:‘’你是神马身份,一直都是韬弟长韬弟短的称呼叔父,叔父是堂堂秀才,文武双全的绝世之才,只是念在你救过叔父的性命,才与你客气,高看你一眼。你是否也看不起我叔侄二人,竟然敢呵斥我,我乃是堂堂秀才儒生,又是孙府的小少爷,怎不见你尊敬与我?‘’
那魁梧汉子只好向二人行礼道歉,恭恭敬敬的走下楼梯,脸上却充满激动愤恨之色,他回到自己的同伴酒席间,嘴中不停的骂骂咧咧,却只是不住口的谩骂孙应,也不停地贬低孙应,却始终对孙韬保持极大的尊重。
酒楼伙计却一直在撇嘴,暗自讥笑他们:‘看来楼上的孙应,在家族中并不受重视,连个下人都敢背地里责骂他。不过孙韬在家族中极有威望,那个下人始终对他抱有敬意。’
不久之后,一位魁梧大汉带着几个汉子,急匆匆的赶将过来,也包了一个雅间饮酒取乐,那位酒楼伙计急忙赶来禀报:’‘大人,这两位文人儒士和其他人不同,都是精通兵法战策之人,是以小人才向大人禀报,请大人试探之。’‘
没有过了多久,酒楼伙计躬身退出雅间,自去忙碌生计,那魁梧壮汉却在不久之后,借着隔壁叔侄二人侃侃而谈之际,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自称自己叫做刘忠,与孙韬叔侄二人一番交谈后,互相引为知己好友。
三个人一见如故,一直谈论着兵法书策的要领,其中多涉及到军事谋略,孙韬像是遇到自己的知音,与壮汉大谈历代战争典故,并且一一指出其中的根由,及失败者所犯的错误,真可谓是’一针见血‘,大有出人意料之壮举。
刘忠大为高兴和激动,好像一头饥渴难耐的猛兽,遇到了美味的猎物一样,眼睛之中透露出蓝幽幽的光芒,充满了急于渴求的欲望之色。
他激动地站起身来,正式向二人自我介绍:’‘小可乃是宁王府亲军护卫千户官刘忠,是宁王府长史刘讳养正的族侄。不知两位贵客是何方人士贵姓大名?’‘
那位年纪稍长些的文士,也站起身恭敬回礼:’‘原来是刘将军,在下姓孙名韬字仲略,这是我的亲生侄子孙应孙子期。我们都是陕西布政使司延安府米脂县人氏,也都是院试增广生秀才,我二人止步于乡试以后,无奈之下才跟随家中族人,做些商贾生意。让刘将军见笑了,我等有事在身,就此拜别刘将军。’‘
孙韬说完话就叫来酒楼伙计,支付过银两后,急匆匆下楼而去,隐隐约约还听到他呵斥孙应的声音:’‘应儿,你实在太过于莽撞行事,说话没有半点分寸,这饶州可是我等的故乡家园?你我一介增广生秀才的功名,又算得了什么身份尊贵?宁王府的将军和幕僚,又哪里看得上我等的才能?’‘
可能是孙应回口顶了孙韬两句,又听到孙韬高声怒斥:’‘你太过放肆妄为,别再招惹什么是非。我回家后自会去投奔姜指挥使,在他的帐下做幕僚。你也别在外面奔波劳累,回家后好好温习功课,哪怕做个监生入仕,也比现在这个尴尬功名强呀。真得不知道,这个世道到底怎么啦?难道硬逼着我等去考武举不成?真是有辱斯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