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长卿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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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众生皆如此,可否不辜负

晨露未干,小河初醒,迎着朝阳,那粗布短衣的姑娘背着竹筐,踩着那湿漉漉的败叶,消失在曲折的山路上。师傅要我进山采药,在那小院子里待久了,闷的慌,到山里一遭,倒也不赖。我自然高兴,哪敢推辞,屁颠屁颠的答应后,就出发了。师傅他老人家既然放心我这样一位姑娘进山,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一来,我长得勉强能看,就算遇到山贼,我也不怕,二来嘛,我自小习武,就算遇到个狼虫虎豹,我还是能撑一会儿的,更何况这山中哪来那么多猛兽?自打七岁随师傅进山,我连大一点的虫子都没碰到过何谈虎豹?

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脚程,抬头迎上了那灼热的太阳,刺的我忙移开了眼,揉了揉眼睛,我寻思着该不该吃几口馒头,我揉着揉着,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我便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呻吟,我慌不择路,就连手里咬了半口的馒头也滚碌碌的滚了下去,我尖叫:“有鬼啊!“这一叫不要紧,那枯叶下伸出一只手来,毕竟年幼不知事,我惊的抖了起来,但转念一想,这大白天的,哪来的鬼?我壮着胆子向那只手靠近,再靠近。先用脚试探着踢了几下,没有任何反应,我抖着手拉住那苍白到透明的手,使劲一拽,太沉了,没扯动。我正欲再扯几下,一声沙哑地:“别“。传入耳中。我低叹,定是个半死不死的人了,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压在他身上的枯枝清理干净。那原本便血迹斑斑的白衣又渗出血来,那是一张形如枯骨的脸,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我将他轻轻的抱在怀里,将他的头靠在膝盖上,在他嘴上蘸了蘸水,许是太久困在山上,他的身上有腐臭的气味,我将馒头掰碎,泡化在陶碗里,一口一口的喂他吃下。简单的处理完伤口后,我道:“我师傅是位高人,些许能治好公子,医者仁心,我绝不会丢下您不管的。”我自以为这番话理直气壮,气吞山河,他肯定会感动于我的慈悲。

就这样,我药没采成,还背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回去,想想师傅那气的小胡子一翘翘,拿着拐杖骂我:“惹祸精。”我便笑个不停,我背着个一声不吭的人不仅累,还无聊,我不停的歇着,不停的跟他讲话,他睬都不睬一下。最后,我干脆自顾自的唱起了歌:“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域,再顾倾人国,白云悠悠,悠悠我心,即见君子,云胡不喜……”我连编带背,好在我并不知道自己唱的有多难听,自由发挥的感人肺腑。背上的人除了忽轻忽重的呼吸声,一点声息都没了。我的脚步放得太快了,终于赶在斜阳西照前踏进院子。

我大叫:“师傅,你快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我将那血人放在院里的吊床上,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野山梨,这该是孝敬师傅的,他爬在那一筐又一筐的草药前嗅来嗅去。咦,像只老狐狸,我又笑了,将梨子丢进草框,转而便是师傅那张狐狸般的脸,黑着脸道:“臭丫头,我的药呢?”我越发觉得他可爱,故作神秘,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师傅,这个药可在山上看不到哦”果然,他冷哼,不准备理我,又钻到那箩箩筐筐中,我急得跺脚,嚷道:“老头,你忍心看一个人死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呐。”老头狐疑地盯着我看,脸沉了下来,但还是被我骗到了院子里,他凑到那具血人面前,上下打量着,喃喃道:“这人好生面熟,好像早些年进宫时见过,对,是那个什么王爷来着……“我大惊,感情王爷是被追杀了,要是仇家追来,我和这糟老头的性命堪忧啊。我扯了扯师傅的袖头,道:“要不,我把他再扔回去?”他回头瞪了我一眼,道:“臭丫头,我老人家算是白教你了,这是位贵人,能救他,是我们的福气。”话虽这么说,可老头的脸上为何明显的挂着个“难”字?

我一向对王族无半分好感,他们斗鸡斗蛐蛐,谈笑迎风雪,唯独对这天下不管不问,他们草芥人命,纨绔至极,偏偏却可以锦衣玉食,逍遥快活。我扭头进屋,闷声道:“那师傅您快救他吧,等好了,便随他去了。”我眼前是族人被屠,血染长河,还有他们那一双双惊恐之极的眼睛,这是我的梦魇,夜夜折磨着我,我逃不出这无底的深渊。

日子总归过得很快,转眼便是一个春。那个男子在我和师傅的精心照顾下已经恢复如初了。倒也不是个吃白饭的,砍柴,烧饭,采药一样样都不落下。他沉默,像个哑巴,但是其间并没有人来找事,日子难得安逸。越是这样平静,内心的便无端觉得惶恐,总觉得哪里不对?细细一想却又什么都琢磨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