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户部尚书薛向有本奏。”户部尚书薛向在保守派众人正开心时出声道。
“准”赵顼平静的声音传来。
“臣在说正题前有个问题要问在座的各位大人,不知各位大人以为,我大宋如今的岁币是重还是轻?”薛向向赵顼深施一礼,而后向殿中诸臣问道。
百官们互相望了望,没有人出声。他们都在想薛向的目的何在?
“难道我大宋朝堂上的诸位大人连我大宋岁币是轻是重都不知道吗?”薛向见在座连个回答问题的人都没有,不由嘲讽道。
“我大宋的岁币自然是不重的,依下官所知,我大宋的岁币相对而言是比较轻的。”凌志突然出声道。
“其他众位大人也是这般看法吗?”薛向对凌志露出一丝赞许,而后转而对百官们问道。
“对,我大宋的岁币自然是轻的。”
“我大宋的岁币向来不重,这个数目在仁宗看来都是极轻极轻的。”
“确实如此,岁币确实很轻,对我大宋朝廷而言犹如九牛一毛。”
百官陆陆续续出声说道。
在大宋朝堂上的大臣们眼里,不论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岁币轻”也是好些人的共识。
在相当一部分人眼中,朝廷有的是钱,所谓的“岁币”,支付起来十分轻松,远比打仗的成本低得多。花钱买和平当然就划算。
照着好些北宋重臣的话说,似乎是非常轻,比如《澶渊之盟》要交的岁币,每年是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看上去天文数字,但以当时宰相王旦的估算,简直是“较于用兵之费,不及百分之一”。
后来,辽国轻启战端发动战争威胁时,宋仁宗为了和平,不但把“岁币”加到每年三十万匹绢和二十万两白银,还由着辽国把盟书里每年大宋“赐”岁币,改成了“纳”岁币。
这宁可忍辱也要送钱的历史,也就带给所有人乃至后人一个印象:支付岁币,大宋朝廷应该是真的很轻松。
甚至有传言说,在《澶渊之盟》时,宋真宗闻听协议内容时的欢喜反应,也成了“岁币轻”的又一佐证。一开始宋真宗误以为是每年给三百万“岁币”,吓了一跳却也认了,后来确认是三十万,当场就喜不自胜,把负责谈判的宋朝大臣曹利一顿重赏。在皇帝眼里,似乎买单很轻松?
但是,深深了解民间疾苦的户部尚书薛向,对这“岁币很轻论”,却是满腔怒火:谁说岁币负担不重?
深知其中内情的薛向很清楚,真是状况是:江南累岁供需岁币,竭其财赋,安得不重敛於民。非理扰乱,人心离怨,叛亡必矣!!!看上去“不重”的岁币,已经要把老百姓压榨到民怨沸腾的地步了!
其实,宋真宗乃至王旦等大宋君臣们,之所以认为岁币不重,主要看得是账面数字。但实际支付起来,大宋的成本,却比这“账面数字”重的多。
首先看缴纳模式,看似数字不多,但辽国人红口白牙,要的是硬通货:不要你大宋的铜钱铁钱纸币粮食,就要大宋的白银和绢。可大宋本身白银的产量,就十分稀少,以《宋史》的记载,大宋的白银产地,只有桂阳,凤州,建州三地。
北宋的银课收入,宋仁宗年间时,也只有不到22万两。参考一下当时“岁币”数额,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几乎北宋全年的“银课”,都要支付给辽国。等于是大宋百姓勤扒苦做,其实是给辽国打工采银矿。
而且更严重的问题是,无论是白银还是绢,当时主要产在南方地区,想要送到辽国去,就得千里迢迢往北运。单运输成本,就是天文数字般的费用。这笔钱辽国不会出,大宋呢?当然是甩锅给老百姓买单。
现如今,朝廷腐败慢慢加剧,沿途官员各个中饱私囊,巧立名目提高征收数额,百姓的负担,自然是年年加剧。
而且收岁币的,也不止是辽国一家,接下来是西夏。多一个“支付对象”,这沉重的开支,就要加重一番。更讽刺的是,花了这么多钱,其实也买不来安全感。比如说辽国,宋真宗年间签了约,宋仁宗年间就趁火打劫。为了加强安全感,大宋还要不停的提高募兵数额,宋太祖时禁军只有二十万人,宋仁宗时达到一百二十万人。等于是越挨打越送钱,越送钱越招兵,成了恶性循环。
如此恶性循环,也就有了《宋史》里那句著名的吐槽:“仁宗之世,契丹增币,夏国增赐,养兵西陲,费累百万。”
“你们这些人真是我大宋的好官哪!你们说岁币很轻,你们考虑过先帝仁宗陛下的感受吗?仁宗之时,契丹增币,夏国增赐,养兵西陲,费累百万。你们是没看到吗?”薛向深深地感慨道,说到后面已经近乎吼出来了。
“正因为岁币变成我大宋沉重的财政负担,所以当今陛下之前才会坚决的支持王介甫的改革,才有了我大宋如今的富国强兵。这些,你们知道吗?你们可曾了解过这些实情?如果你们真的哪怕了解一点点,本官相信你们都会羞愧的无地自容。”薛向怒吼道。
“况西北二虏岁币百万,朝廷军国经费十万,多出东南。每年送岁币,就是老百姓买单。百姓的苦,你们知道吗?”薛向连连发问,整个朝堂上都是薛向的怒吼。
“如果我大宋一直这般下去,必然是人心离怨,叛亡必矣的结局。”紧接着,薛向在满朝文武惊骇的眼神中,吼出了这样的话。
满朝文武不由惊呼。在这些历经宦海沉浮的官员看来,这样的话语无异于大逆不道,是绝对会被皇帝厌弃的。
“你们可曾想过,我大宋一年的银课是多少?单单辽国的岁币就是我大宋一年的银课?你们有想过这些吗?你们可有想过,白银产于南方,将白银及绢从南方运到北方的辽国,这运输成本是由谁承担的?承担这些的可都是我大宋的百姓啊!这些,你们有想过吗?啊?”薛向的怒火已经直冲脑门,有些不管不顾了。
“本官再问各位一个问题,这花钱买和平的岁币,带给我大宋的是繁荣吗?你们用这岁币买到了安心吗?不用你们回答,本官都知道。仁宗陛下为了加强安全感,大宋还要不停的提高募兵数额,太祖皇帝在位时禁军只有二十万人,仁宗皇帝在位时达到一百二十万人。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薛向嘶哑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庆殿。
此刻,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哪怕一丝声响,所有人都用敬佩的眼神望着薛向,不管是真心的还是装出来的,他们都必须这么做。同时,他们都很清楚,他们自己如果在这时候发出声响引起注意,自己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
苏远承、凌志自入朝以来第一次感到震撼,为薛向也为大宋如今的实情。说他们对薛向所言内容的真实性没有一丝怀疑也不现实,但这不影响他们用敬畏的眼神看着薛向这个他们一直冠以铁公鸡称号的户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