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尽倾,云开雨停,天际的灵船已完成了此次行空的使命,纷纷落入地上的古城,经历灵雨沐身的众才俊也纷纷下船,感悟方才所得的玄道之奥。
行道路远,不知归途,将要步上的很可能会是一道绝路,顾青山的心中也有过相当的迟疑,但相比较默默无为的一生,问不出答案的一世,最终的抉择,仍是要一行诡道。
想清楚这个答案,顾青山的道心也终于达到了明心立道的境界。这个答案,明的是顾青山的道心,立的是奇幽的诡道。
虽有灵雨方倾,但此刻顾青山的身上却并无一丝湿意,足扬,尘起,带起的仍是一丝世间俗气,不沾玄,不惹灵。
府城之内,驿站之前,顾青山在和身边的锦山先生一行人告别。
“我要离开了。”他在最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不光是跟先生说的,也是对自己说。
有一道带着最深切关心的声音响起:“你,要去哪里?”
问话的人,是舒柔。舒柔的语气,常常是带着蛮,带着活泼,带着很旺盛的生气。可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顾青山竟从她的声音中听出来一丝地哀切,就好像是要在挽留一个人,却又知道这个人的脚步绝不会停留。
又何必问?舒柔在自己的内心中默默自问,因为这个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头,答案便早已在心间,
顾青山很想告诉舒柔,我今后还会一直在你的身边,可他无法骗过自己,更无法骗过舒柔,自己所下的决定,对身边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所以他的回应,只有沉默。有很多次他要踏入诡道之门的时候,都会想起舒柔,想起先生对他的殷殷规劝,所以他又很多次,都停下了脚步。
此次大会的召开,既是顾青山的希望,也同样是舒柔等人的希望。
今年刚过十六岁的舒柔,身为锦山先生的侄女,年龄又达到了文墨通玄大会的规定,才能有这么一个带着顾青山参加大会的机会。
若说这个世上有谁最了解顾青山的心思,那这个人,很可能是锦山先生,或者仅仅和顾青山相处过几次的徐莺莺,总之,这个人,并不是舒柔。可要说这个世上谁是最关心顾青山的人,那这个答案,便只有舒柔一个名字。舒柔,同样是顾青山心里最放不下的亲人。
舒柔的心里有很多句话想要问出,她的天赋,其实并不出众,能在这个年纪对玄道有极深的了解,博得文宣圣榜的三滴灵雨,是因为她把自己的时间,都用到了学习玄道之上。只因她早已知晓,顾青山的心里从来都是有一个藏的最深的目的,所以他对修玄道,有一种执念。当他倾尽一切都无法通玄的时候,很可能就是和舒柔分别的时候。舒柔的心里一直都有着对事态变化的恐惧,所以在顾青山放浪形骸的时候,她的心里虽是对顾青山的堕落有很多不满,但同时却也放下了很多担忧,至少,甘做一名普通人,顾青山还是会在她身边。
如今,这道恐惧,成为了现实。
舒柔曾经想过自己若是有一天成为玄道的高人,是不是就能达成顾青山的所望了呢?但她同时也知道,顾青山,其实是一个相当骄傲的人,他的事,绝不容自己擅自插手。
昨日在莫府,舒柔曾觉得过她和顾青山这几年的隔阂终于有了解开的机会,如同冰川终究会化成水一般,可如今她才发现,冰川化成了水,虽是解了冻,但水流何方却也不是她所能望到的了。
“没事,不管去哪里,我也甩不开小柔丫头这样一个跟屁虫啊。”轻松的语调,还带着几分调笑,顾青山的头还是没有回,他想起来自己来到石城的这十年时光,更想起来和他那从小叫着他哥哥的小柔妹妹一起玩耍的时光,沉重的背影,竟变得有些轻松起来。
“你...”舒柔的语气中总算带着了些生气,心里的阴云,也被这句话吹散了许多。
脚步再开,似是清风吹散了脚边的灰尘,也吹散了困扰他道心多时的阴霾,顾清山的身上再无一丝犹豫,离开此地,离开亲人的身边。
先生的眸子变得有些深,似是在回忆着过去,又似乎是看着现在,他的脸上是那么平静,说了一句和他的脸一样平静的话,“没关系,我们等他。”
......
离别之苦,绵长悠远,若想消去这后势的涩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的心放在别的地方。
顾青山告别了他所认为最亲的亲人,独自一人,来到了景山府。心中还在思量着怎么样下好心中所谋划的几步棋。他的手,摸出了一枚泛着青光的玉龙华佩,摩挲着,似有几分犹豫,蓦地,他的眼神亮了亮,心下,已做了决断。
他刚刚走下载着他回城的马车,便有几个着布衣的大汉拦住了他的去路。这群人的面相不善,顾青山看了一看,便明白对方因何而来。
他印象中,以顾青山这一身份在景山府所得罪的人只有莫府的那位莫公子。对方这样做,完全没有想到锦山先生如果知道此事,会给莫府带来多么不可承受的后果,莫公子的手段也太不高明了。
“小子,交出你身上的财物,我们今天只打断你几根骨头就可了事,否则今日,你别想站着出去。”几位大汉语气不善,身子挺拔,带着几分军仵出身的硬气。
顾青山明白他们受谁的指派而来,心中不觉发笑,他们的演技实在很是差劲。莫公子这个人的心思也是在太过简单,莫说是顾青山的诡道实力,绝对会让这群人讨不了好,单单在这景山府驿站这等来客纷杂的地方出手,这群人的经验,也差得太多。
正待回应间,这伙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清旷的朗声:“景山府内,竟有如此大胆贼人,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威逼!”
顾青山眼光一凝,来者,竟是他所见过的一名眼熟之人。不觉心思翻涌,他怎么会来此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