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的夜,本是无明。
无明是因为笼罩的阴云。
夜晚中的一位来客,带来了风雨。
但夜晚中的另一位来客,却驱散了笼罩在章台柳院的阴云。
此刻的迎雨楼前,正似华阳初醒。
是夜,或不是夜。
不是夜,那是因为一辆带着华光的神辇正如明日一般,耀着这带着的黑夜。
是夜,则是因为这华辇被星星点点的飞仙所簇拥,恰似夜空中的明月。
正如那驱散云雨的一点,也驱散了众人心中的恐惧。
简单的一点,一点都不完美,但完美的天道之刀,却被那一点给破坏。
这是夺命客绝对想不到的。
夺命客的那一刀很完美,但完美并不是没有破绽。
不如说,在那名破招之人看来,因为完美,这一刀才是破绽。
最完美的一刀,正是一点都不能被破坏的一刀,一点落,便是满圆碎。
声声柔调,音起夜天。
柔和的调,是调和,是柔心。
音通自然,其意自发。
这弦筝曲,不是出自潇潇手中。
顾青山很清楚,因为曲风不同。
正如这世间没有两条完全相同的刀路一样,弹奏一曲的手法可以相似,心境可能接近,但弹筝的人不同,那这一曲就绝不可能完全相同。
顾青山今日才刚刚听罢潇潇姑娘的筝曲,本已是饱了耳福,又闻这与潇潇姑娘全然不同的一曲,将充斥在周围的杀意安抚。
这曲调应是单一的,因为拂弦的声音,是一人所按出,但这曲调却又不是单一的,曲中含意,音中含道。
曲调中含着的是一种魔力。
一种能让在场之人,甚至是来取命的魔鬼都停手的魔力。
是谁在按弦,抒这一曲柔和?
别样的疑问,浮上顾青山的心头。
疑问涌上心间的瞬间,也是一曲完了的时刻。
因为曲终了,人才有心了解这曲是从何而来。
那是一辆白色的马车,但马车上的颜色当然不只是白。
与其说那是一辆白色的马车,不如说那是一辆发着白光的马车。
那光应很是辉煌,因为顾青山感觉那辆马车的四周,如白日一般。
但那光却不是很耀眼,因为那光是柔和的。
可不是因为一曲的柔情中和而成的柔和,只是因为那光本来就那么柔和。
种种颜色,种种亮光,融在一起,显得不争。
顾青山也有一辆马车,或许该说那是无缺公子的马车,名为玉龙高轩。
那辆马车也是能散发出光芒的,也不是一般的珠光宝气。玉龙高轩,正似云天中的云龙一般,夺目,奇珍。
道光,华光,争不过玉龙高轩的贵气。
但这辆马车不同,它同样是华贵的,但不同的是,它的光不是互相争斗的。
宝光,不是俗光,珠光,不是艳光。
器物之光,和着的是天地间本就有的自然之光。
自然之道,道法自然。
道之光,法之光,器之光,物之光,共成一体。
太奇妙了!
顾青山也不是没有见过宝物。他自小生于皇家天室,很难说有什么样的奢华是他没见识过的。但是不一样,真的不一样,这辆马车给他的感觉和从前他对珠宝奇珍的感觉都不一样。
无论是什么样的宝物,都应需要一个发挥其光芒的环境,才能绽发最独到的魅力。
可马车的主人知道,它不是。
这辆马车不是,它是独特的,独特到,它在何处,何处就是宝地。
也不对,应该说这辆马车不是独特的。
所以它虽然是独特的,却也并不是独特的。
独特,在于和景不同,意韵不同。
非是独特,则在于和景的永远是这辆马车,因为无论是荒地,还是盛草,无论是夜空还是白昼,无论是奇阁还是草屋,这辆马车,都不会显得突兀。
按弦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双手,而马车的主人,又是何方的高人?
在这奇光所笼罩的天空下,好奇已经快要从顾青山的心中溢出。
他没有再在意方才还是危机的夺命客。
夺命客此刻的好奇,绝不比顾青山少。
失败的任务,本应提起夺命之鬼的警惕之心,因为鬼府来客,被容许存在的地方,永远只是亡地。
可夺命客的脚步一动也没有动,不是因为他不清楚如今的处境,对夺命之刃来说有多么不妙,只是因为心中有一种期望,一种好奇,绊住了他的脚。
是谁,究竟是谁,破招的人是谁?弹筝的人是谁?马车的主人是谁?
好奇的人当然不止是顾青山和夺命客,雨儿和潇潇姑娘同样也很好奇。
潇潇姑娘是一位踏足乐道的女子,既然她懂乐,自然是懂得赏乐的,顾青山在乐艺之道上虽然也有一定的认知,但和潇潇姑娘的造诣相比,那可就是远远不如了。
所以顾青山听出的,潇潇姑娘大都是听的出的,顾青山听不出的,潇潇姑娘也能听的出。
这是一名女子弹出的一曲,潇潇姑娘能听的出来。
雨儿同样在乐艺上有所研究,虽然远远称不上大家,但仍能听出一些东西。
这筝中的韵律可不简单,就连那已被顾青山放在地下的莫公子,神情都与方才不同,尽是一片安然。
就在好奇快要破膛穿肚的一刻,终于,一双手拉开了马车上的帘子。
那是一双润如玉,芳如兰的手,可爱,可敬。
方才按弦的正是这双手。
这双手掀开了帘子,动作很是优雅,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只有踏足玄道高深境界的人,才能感受到,这一举一动,都仿佛是在合着天道的韵律。
优雅的手,合着道,合着光,掀开了神秘的宝帘。
稍稍掀开的帘,随着轻送的微风,带来阵阵熏香的味道。
那风送的还不止是香,更是吹的宝帘轻翻,有一种柔中带丝,光中带滑的质感。
掀开帘子后,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不是那双手主人的脸,而是一张陌生的脸。
陌生的的脸,位于一案白霜灵玉所结成的桌之后。
这张脸旁有轻轻的白云,那是一缕缕的烟,一阵阵的香。
看到这张脸的同时,马车主人是谁的疑问便迎刃而解了。
因为这张脸,和这辆马车,和这片夜光下的景色,是一体的。
天底下绝对找不出一辆马车能有这样的自然之光,更找不出一名美男子的脸能有这样的魅力。
一种你看到这张脸,就觉得脸的主人能解决天下任何事的魅力。
这是一名美男子,是一名绝世的美男子。
你或许能从他的脸上,看出道深,看出道浅,却永远也看不透万物之宗的意味。
正如行道着不知法之自然,挫锐解纷,和光同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