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坠后的世界,除了危险,还是危险,瞻前顾后,竭尽全力,仍是朝不保夕。现在想来,他的父母能够带着他一起生存到他和父亲一样高为止,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那是燃烧多年、一成不变的天空变得略微黯淡的一天,他们一家人为了猎捕一只体内贮存有水的蝇驼(应该是苍蝇头和翅膀、骆驼身子的一种生物),不慎遭遇了一个游荡的灰烬,他父亲为了让他和母亲逃出生天,主动引开了灰烬,他和母亲在废墟中藏身了很久,方才敢出去,寻找他父亲,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果。
向阳跪倒在被炸得只剩下半个身子的父亲面前,父亲手中紧紧攥着那卷没让他丢弃的纸卷,看到向阳后,他父亲将纸卷交到了他手中。
“找——到——黄——昏——”
吐出最后四个字后,向阳的父亲便被卷过的风吹散了。
被灰烬直接击中的人,身体都会粒子化,无药可救。
向阳木讷地展开了那张纸,第一次认真审视起,这幅被父亲视于生命之上的绘卷。
画面很简单,左侧是一处峭壁,一个人影在峭壁上,对着右侧的远方挥手;右侧远方的空中飘着一个橘红色大球,那颗球甚至染红了周遭的全部天空。那个人,似乎是在和那颗球告别。
向阳的母亲从向阳手中接过那幅绘卷。
从她的口中,向阳得以了解绘卷所描绘的景象。
那是天坠之前,被人们称为黄昏的自然景观,那时,没有天使,没有融合兽,人们还可以享受规律到令人生厌的幸福生活,还可以为了千里之外他人无关痛痒的口头之快进行无意义的对等回击,在母亲口中,那是多么梦幻,多么美妙的日子啊。
而黄昏,正是宣告着一天终结的,最为美丽、最为寻常的奇迹景象。
这是父亲的父亲交到父亲手中的,那代人直接经历了天坠,天坠从肉体上毁灭了那代人中的绝大多数,从精神上继续折磨着残留下来勉强求生的幸存者们,由于在经历了多年痛苦至极的求生后,对未来仍然感到无限恐惧,父亲的父亲选择了自寻短见,在那之前,他把自己视为生命之本的绘卷交给了父亲,并在临终前和父亲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找到黄昏。
在将这些告诉向阳之后,母亲将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脏,向阳根本来不及阻止。
安顿好母亲的遗体后,向阳陷入了迷茫。
一幅描绘了天坠前人们一天日常结束的绘卷。
找到黄昏,找到这幅景象。
先不说这样的场景在天坠后的现在是否存在,就算找到了,有什么意义吗?
但是,当时的向阳已经没有其他活下去的理由了。
他病态地将绘卷缠在自己胸口,并用皮囊在绘卷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保护膜。
随后,他继续自己的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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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很久之后。
向阳的父母把他教的很好,不仅让他可以一个人在恶劣的环境中继续存活,也可以毫无障碍地和陌生人交流,在不断的生存、交流中,向阳开始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力不从心。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衰老吧。
衰老,意味着生命已经强制进入倒计时。
可是,他还没能找到黄昏,没能找到那幅绘卷中的景象。
在这个令人忧虑的关口,向阳来到了旧京守护据点。
据说,这一带在天坠前,曾是某个国家的首都,不过向阳既不在意国家是什么意思,也不在乎首都有何意义,他进入这个据点纯属迫不得已。
当时,比灰烬更具破坏力的一种攻击天使,漂浮的圆盘状天使——冲击,突然在向阳前进的道路上出现,为了躲避冲击,向阳正欲绕路而行,结果碰上意外招惹到冲击的守护据点的巡逻队,向阳出手帮他们脱了险,他们为了报答向阳的帮助,邀请他进入旧京守护据点。
这就是向阳和旧京守护据点之间恩怨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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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旧京守护据点。这里和荒野可完全不一样,我们拥有完好的秩序、所有守护据点中留存最多的遗产,甚至有一条直接连接哺育守护据点的地下通道!”
名为刘敢的中年男人兴高采烈地为向阳介绍着地下繁华的洞天。这个男人是旧京第二巡逻小队的队长,正是接受了他的邀请,向阳才会进入这处地下城。
“你可真了不起,孤身一人在外面生存着,居然还能搞出天芯弹,简直不可思议。所以你是怎么一个人做出来天芯弹的?”相对于刘敢的热情好客,这个小队的副队长,也是刘敢的弟弟的刘问显得更加实际,一路上不停见缝插针,只要哥哥没有开口和向阳聊天,就开始问自己感兴趣的实际问题。
“我想天芯弹这种东西做法应该是固定的,我完全属于熟能生巧,仅此而已。小伙子,我都一把年纪了,也该让我长点本事不是?”
向阳则是一次次地把这毛头小子搪塞了过去。
“刘队长,承蒙邀请,这么好的地方,我这把老骨头住,太可惜了。我就借住几日,等冲击挪窝了,就走人,让位给年轻人。”
不管是拐弯抹角还是直来直往,向阳对于这些人并没有什么信赖感,而且,自己时日无多,必须尽快完成父亲的遗愿。
“别这么说嘛旧京守护据点向来来者不拒,只要是有用之材,不怕没有容身之所,何况您有恩于我们。再加上您虽然确实年长了些,不过绝对是经验丰富,我相信总管会给您安排一个好地方的。”刘敢微笑着说道。
刘敢、刘问乃至整个巡逻队,都是满脸和蔼可亲,手上的武器可是一点都不松。
好家伙,看样子,这帮人是打定主意,要他留下来被这个守护据点吸骨髓了。
不过,也是自己多管闲事,帮了他们,结果身陷其中,也算是有因有果吧。
向阳无奈之下,只能假作答应,并要求先休息一觉再去见这个据点的总管,他的真实目的自然是趁机跑路。
刚刚经历了一次和天使的直接碰撞,刘敢也不好不让他休息,于是便安排他去了旅店。
而旧京守护据点旅店的经营者,正是马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