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赤麟,立刻带人分别赶往诸位相公府邸,通知各家主事立刻携亲眷逃离京城,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否则性命休矣!快去!”
重明、赤麟见慕篱口吻之严肃,不敢怠慢,当即答:“是!”
当下二人飞离小院,慕篱眉宇紧锁满目愁容。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听他的从速逃难,但眼下他能做的便是尽可能救人,能救多少是多少。
随即,慕篱看向院中一直呆立搞不清状况的陈庭命道:“陈总管,立刻遣散相府所有家丁,府库财物任他们自取,但所有无关人等,包括你在内,务必要在一炷香之内全部从相府后门离开,永远不许再回来,听清楚了吗!”
这是一场注定会输的棋局,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已失了先机,让府里所有无关之人逃命便是补救之法。
他没有时间犹豫,父兄都不在,他身为家中唯一男丁,自然该担起保护这个家的责任。
然而,他和母亲、嫂嫂还有兄长的一双儿女却是绝不能逃的,因为那样就等同于告诉楚天承他们已知他的全盘阴谋,极有可能促使对方狗急跳墙,那样父兄处境可能会更加危险。
慕篱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唯有云清和云翊十分了然,读懂了慕篱这个命令的含义。
服侍相府多年的陈庭却是被慕篱这没头没脑的命令整懵了,竟一时毫无反应。
慕篱见状眉心一皱,罕见地板起脸道:“陈总管,我说,立刻遣散相府所有家丁,是遣散!听清楚了吗!所有无关之人都必须在一炷香内全部从后门撤离相府,包括你在内,否则你们都得给慕家陪葬!听清楚了吗!”
这也是慕篱罕见的厉声说话,连自小便服侍他的旭升和静姝都吃了一惊,原来他们的二公子是能大声吼人的啊!
陈庭总算是清醒了,连忙回话:“是是是,老奴这就去办!”
“等等!”
陈庭刚跑出两步就被慕篱喊住,连忙又转身回来,恭恭敬敬道:“二公子还有何吩咐?”
慕篱再次严厉补充:“我再重申一次,一炷香之后,若还有无关之人留在相府,就必定会丢掉性命,为慕家陪葬,听明白了吗?”
“是!老奴明白!”陈庭严肃脸连连点头,迅速下去了。
旭升终于忍不住问道:“二公子,您这是……?”
慕篱闻言将视线投向了旭升和静姝,看着这两个陪伴自己最久的人,他的内心满是不舍。
旭升和静姝见慕篱看他们的目光不对头,立时心有所悟,当即便扑通一声双双跪在了慕篱轮椅跟前。
旭升一改往日嬉皮笑脸,嗓门发颤憋着眼泪紧张道:“二公子,旭升打从被爹娘抛弃的那天起就已经没亲人了,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相府就是我的家,旭升宁死都不要离开这里!”
静姝亦泪流满面恳求道:“静姝也是,奴婢自小被辗转卖了不知多少户人家,唯有二公子对奴婢最好,相公和夫人也都是好人,这相府也是奴婢的家,奴婢也宁死都不要离开这里!”
此时,离忧居之外、不属于司过盟而单单从属相府的十几名护卫听闻慕篱的命令也都纷纷赶来了离忧居,皆着圆领及膝袍配玄靴,哗啦啦跪了一地。
这些便是当初慕荣带领的那支马队,看他们有的缺胳膊有的缺腿有的遮眼,其余四肢健全的,有些肉眼可见脸上、手上都有昔日战场留下的旧伤,看不见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战争留下的痕迹。
如今,这一个个伤残老兵都已人到中年。
只见他们当中最前的一个约摸四十五六岁的大个子道:“二公子,听说您要遣散相府所有家丁,连我们也不例外,这是为何?”
“……”慕篱为难地看着他们不说话。
“二公子,相公临走时可是交代过,要我等守好这个家,您这让弟兄们到时如何跟相公交代!”
慕篱不愿多说,只是看着他们眉间不忍道:“让你们走,是为你们好。”
那大个子左右跟那些弟兄们交换了个眼神,而后又接道:“二公子,我等明白,您会下这样的命令,必是相府有大难了,可相公临行前嘱咐我等务必保护好相府,我等不敢有违,况且相公对弟兄们恩重如山,当此危难之际,我们更不能舍相公而去!请二公子开恩,让我们留下吧,我们愿与相府共存亡!”
其余人闻言亦纷纷恳求道:“愿与相府共存亡!”
慕篱看着这一众跟着父亲出入沙场、九死一生活下来的汉子们,还有旭升和静姝,一个个都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禁抬手揉捏眉心,头疼不已。
“你们可知,留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谁知众人再次异口同声道:“我等愿与相府共存亡!”
这时,府里传来乱哄哄又乒呤乓啷的声音,慕篱知道是家丁们开始逃生了。
他再度看一眼跪了一地的人,一个个地都毫无退意。他知道再也耽搁不得,便望向一旁的云清。
云清会意,当下一个飞哨响起,数十名亲卫队员便嗖嗖地出现在了小院四面墙根下,亦皆着统一的相府护卫装,整齐揖道:“参见公子!”
慕篱果断下令:“这些人,一个都不许漏,全部带离相府,立刻送出京城!”
四面墙根众人齐声答:“是!”
与这些人领命声同时响起的是院中哭天抢地的求告声。
“二公子,求您让我们留下吧!我们答应过相公要保护相府的啊!”
“二公子,求你不要赶旭升走,旭升宁愿与相府同死也不要走!”
“二公子,静姝也求你,不要赶我走,就让奴婢陪着您吧!”
慕篱看着听着,紧绷着脸,愣是不为所动,反而露出府里人看惯了的倾世温柔对众人浅笑道:“为慕家枉送性命不值得,都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是非之地了。”
嘈杂混乱的哭喊求告声几乎淹没了慕篱的话。他说这句话时虽是笑着的,语气也一如既往的温柔,可看在众人眼里却无比悲伤。
很快,院里哭喊的人在那些奉命之人的穿梭中接二连三失去知觉,旭升和静姝见状急扑上前,被云清和云翊双双拦住,两人却仍旧手脚并用地哭喊求告。
旭升泪流满面道:“二公子,旭升求你,让小的留下吧,旭升不怕死!”
静姝也梨花带雨道:“二公子,静姝求你,就让奴婢留下吧,静姝也不怕死!”
慕篱仍笑着对他们二人温柔道:“走吧,你们不该和我们一样变成囚困之鸟,外面有更广阔的天空,从今以后,自由地去翱翔吧。”
旭升和静姝泪如雨下疯狂地摇头,云清和云翊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敛下眼中的疼惜,抬手狠心劈下,旭升和静姝双双满脸泪水,闭眼前还喊着“二公子”晕厥过去。
云清再看一眼慕篱,没有反应,便将两人交给了上前来的亲卫。
“带走吧。”
“是!”
慕篱就那样面带微笑平静地目送他们一个接一个被带离小院,待人都走光了,他还保持着微笑的姿态。
云清见状无奈上前,费力而又小心翼翼地将慕篱死攥着轮椅扶手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而后将云翊刚才返身进屋去重新温好的暖手炉放入他手中。
接触到热量,慕篱这才发现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失去知觉。
在意识到人都已走完、他可以放松的这一刻,慕篱仰起脸看着云清忽而笑道:“云清,你可知现在的你像极了云酆。”
他的笑透着一股无尽的苍凉,尽管说的是玩笑话,可云清却怎么也乐不起来,只苦笑道:“那个假正经?谁跟他像啊,我才不要像他呢!”
敷衍地回应着慕篱的话,心却在针扎似的痛着。
这个身子单薄、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实则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坚强隐忍,他虽从头到尾没流过一滴泪,可云清知道他的心比谁都痛。
只是,他不能表现出痛,因为他怕自己一心软,这些人就都走不了了。
这时,有着相府护卫装的男子飞入院中来到轮椅前躬身揖道:“启禀公子,城内商舵弟兄来报,禁军正在大范围调动,各路兵马所往之地与公子所料分毫不差,往相府而来的一路兵马由刘国舅亲领,不出一刻钟便可抵达相府!”
慕篱轻点头:“知道了。”
那人低眉拱手再行一礼,转瞬便又飞离了小院,重明、赤麟与其擦肩而过飞落院中。
赤麟躬身揖道:“公子,我们已照您吩咐通知到各府了。”
随即重明呈上一卷又戏又小的竹筒道:“回程时收到羽陵公主回信。”
慕篱接过竹筒,取出内中秘信展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