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血染江山离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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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长夜漫漫乱世殇(七)

楚隐命裴清为主持,厚葬仇正,并将其牌位迎入忠烈堂,让后世子孙永远记得他的大义,同时金口玉言赦免了蔡笙,准其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守好大梁,还殷切嘱咐他,切莫辜负仇正对他的期望。

恰在蔡笙与两名小太监共同将仇正抬出去安顿之时,殿外小太监来报:“启禀陛下,长宁宫常掌事和鸿明左军璩将军求见。”

楚隐听了刚要问是怎么回事,刘太后抢在他前面道:“让他们进来吧。”

待小太监出去宣人,刘太后方对楚隐道:“陛下莫急,马上你就能明白了。”

说话间,一身银铠的璩华和常安已经裹挟着殿外的寒气进来了,璩华右手上还托着一个包裹,看起来很沉。

“参见太后,参见陛下,见过太师。”

两人向在场的人一一见礼,对杨慎和伍尚点头致意,而后璩华方对楚隐道:“陛下,臣奉太后懿旨前往后殿宣姚总管前来问话,谁料姚总管竟趁我们不备,从他房中早已挖好的地道逃走,结果不幸在后苑假山跌落,头部撞击到尖石,当场毙命了。”

他将包裹双手一托:“此包裹乃是姚总管逃跑时携带的脏物,请陛下过目。”

齐豫连忙上前来接,谁知他双手接过那包裹竟然险些没接稳掉在地上。这包裹之沉超出了他的想象,幸亏璩华反应快接住了,并且很是贴心地冲齐豫笑了笑,齐豫这才憋红着脸抱着沉甸甸的包裹呈到楚隐眼前。

楚隐掀开包裹看了看,内中满是金银财宝。

正不解时,常安亦掏出厚厚一叠信笺双手呈上,道:“陛下,这些是老奴从姚总管房中暗格里搜出来的,都是这些年来姚总管与厉王暗通往来的信件,请陛下过目。”

“什么?!”楚隐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伸手攥住了常安双手奉举的一叠信件中最上面的一封,打开来一看,内中所书乃是楚天承叫姚辅仁这几日务必密切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一有异动就立刻派人通知他。

楚隐一脸“三观尽毁”的表情看向常安,常安道:“根据这些信件推断,姚总管奉命监视先帝与陛下,并暗中给厉王通风报信已有二十多年了!”

楚隐听明白了,也就是说从父亲初登大宝起直到今日,他们父子就一直在楚天承的严密监视下,他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而姚辅仁会将这些证据留下,用意不言而喻,只怕是想在东窗事发时拉楚天承下水。

或许,最初他的确只是楚天承派到楚天尧身边的暗桩,可随着他身份地位的变化,欲望也随之膨胀,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也并不奇怪。

随着信笺脱手落地,楚隐暮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仇正加上姚辅仁,楚天承只收服了这两个相对来说最得他和父亲信任的人,如此就能随时掌握他们父子的情报,而楚天承却始终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风流大王”!可笑他还一直以为是他们父子将他圈禁得死死的,却原来他们父子才是真正被囚禁的人啊!

想到这里,楚隐不禁疑问,难道他告诉自己的那些秘事也都是假的吗?

楚隐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看向伍、杨、璩三人严肃道:“三位将军,慕公既然能在千里之外对京中的危机做出安排,那想必他也一定有办法解决眼下这围城之困吧?”

三人小小意外了一下,不想楚隐心境竟转变得如此之快,连带头脑也转得如此之快。

璩华不禁向楚隐一揖:“陛下圣明!”

楚隐负手感慨道:“多亏三位将军提醒,朕只不过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慕公有一颗比谁都忠义的心。以他之为人,若知京城有危,他定会想方设法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救援!”

三人简直都有些懵,没想到楚隐一旦认清了现实就如此干脆直爽。

杨慎眼中竟浮现泪光,有些激动道:“陛下圣明!我们虽不知慕公和怀霜预备怎么做,但怀霜在联名信中已有明言,叫我们等待时机,他们一定会揭穿厉王的阴谋。我们同陛下一样,坚信慕公一定会回来救陛下,救大梁,救大魏江山!”

楚隐微微一笑,看向三人的双眼中满是真挚道:“所以,在慕公回来之前,京城就拜托三位将军了,朕已经错过一次,绝不能让大梁城的百姓再次遭受战火荼毒了!”

三人闻言,异口同声揖道:“臣等必誓死守卫京师,愿与大梁共存亡!”

随即,楚隐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交给伍尚,并郑重道:“一切拜托诸位了!”

伍尚看了看,那是能调动京师十万禁军的至尊令牌,楚隐这是等于将禁军大权都交给了他们啊!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再向楚隐深深一揖,而后齐转身退出了大殿。

裴清看着与先前判若两人的楚隐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陛下!”

楚隐侧头看了看裴清,笑了,笑得寂寞而悲凉,却是没有任何回话。

他望向殿外漆黑的夜空,不禁自嘲: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不过是想守护他想守护的,抓住他能抓住的,可到头来他既没护住他想守护的,也没能抓住他想抓住的,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楚隐兀自苦笑摇头,而后看向裴清正色道:“太师,劳烦你走一趟槐城,有些话朕还是想当面问问皇叔。”

裴清躬身揖道:“老臣领旨。”

于是,裴清也退出了大殿,殿内便只剩下了刘太后和齐豫。

处理完了这所有事,楚隐这才终于将目光投向一直安静待在一旁、始终未曾插话的刘太后,深邃的目光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恨意。

刘太后却是依旧从容,像是没有关注刚才殿中发生的一切一样,心平气和道:“陛下莫急,待陛下处理完了所有军国大事,再与老身说话不迟。”

楚隐蹙眉,看来她今夜是有备而来。

也罢,待见过厉王之后再听听她今夜究竟为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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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承跟随裴清进入崇华殿时,楚隐已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刘太后安静地坐在楚隐命人给她搬来的侧椅上,而侍候的宫人除了常安和齐豫竟再无旁人。

楚天承见状更加确定楚隐已知晓一切,但面上却不露声色,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躬身行大礼:“参见陛下。”

楚隐见他一派局外人事不关己的姿态,不禁自嘲:楚隐啊楚隐,你何其痴傻,竟然会被恐惧这种东西蒙蔽了双眼,被这个人一直牵着鼻子走!

只见他眼藏肃杀面带笑容对御阶之下的楚天承道:“皇叔不必多礼,平身吧。”

“谢陛下。”

楚隐也不再跟他绕弯子,直接拿起御案上慕荣、秦苍、兰宁三人的联名信展示给楚天承道:“朕这里有封密函想让皇叔帮朕看看是否属实。”

楚隐将上疏递给齐豫,齐豫转身跑下御阶拿给楚天承。

“遵旨。”

楚天承一边接密函一边低头答,然后才打开来细细看了一遍,不禁心内再次冷笑不已,但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楚隐见楚天承认真看密函的表情,几乎都要以为他真的是局外人了。

待楚天承读完后,楚隐方问:“皇叔以为,信中所言是否属实?”

楚天承不答反问:“陛下认为呢?”

楚隐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啪”的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怒目直视楚天承道:“现在是朕在问你,皇叔!”

呵~

楚天承竟轻轻笑了一下,轻声道:“果然还是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了,我亲爱的侄儿。”

楚隐见斯人之笑,听斯人之言,终于彻底明白,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从头至尾,真正想要谋权篡位的人都是他!

楚隐再度拍案而起,怒声责问:“那你告诉我的那些事都是假的了?包括那本手札和那个秘密!”

楚天承心知再无伪装的必要,看着御阶上的少年皇帝再无恭敬之态,负手而立,浑身冷傲,眼含蔑笑答:“那本手札是真的,那个秘密也是真的,所以慕谦父子其实并不冤,他们的确该死。”

楚隐咬牙道:“更该死的人是你,阴谋嫁祸、颠倒黑白不说,竟然还与胡人勾结,你还是楚家子孙吗!”

楚天承毫无愧色道:“若非我姓楚,你以为此刻你还能安坐在这把龙椅上?只怕胡人的铁骑早就踏破大梁城门了!”

楚天承说得理所应当,楚隐气得七窍生烟,又愤怒地拍了一掌御案吼道:“楚天承!!!”

楚天承却依旧淡定如斯,看着暴跳如雷的楚隐笑得更加猖狂妖孽:“啧啧啧,真是岂有此理,身为晚辈,你怎可直呼长辈名讳,真是太没教养了。”

楚天承一边如此说着,还一边煞有介事地摇着头,楚隐气得浑身青筋暴起,却是拿他毫无办法。

直到此时此刻,楚隐方醒悟自己一直以来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