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当然很清楚,九门名义上是他做主,但实际上楚天承才是九门真正的主宰,而在他身边的这三个得力助手也都是楚天承精挑细选的,名义上是辅助他,实际上更多的是监视他,只不过他对这一切并不在乎,只要楚天承能帮他报仇,其他一切他都可以忽略。
虽是如此,可母亲自幼对他的影响深深地铭刻在他心底,让他即便身处无间,心底也始终还保有那份善良,有时候他反倒为这些受楚天承控制的人感到悲哀。
七殇绝命蛊,凡中此无解之毒者,每月必须定期服解药,否则就会毒发身亡,这便是楚天承控制他们的手段。而九门中被七殇绝命蛊控制的当然只是高层和各门骨干,至于下面的小喽喽,在楚天承看来则根本没有控制的必要,只要这些他花了大力气精心栽培的棋子在他的掌握中就可以了。
而整个追命九门里,大概只有他和火凤没有中此毒。
对他,楚天承自然很是自信,而对火凤,他亦自信楚昭便是火凤中得最深的毒药,只要楚昭还在九门,火凤便会至死不渝地追随他,对她用这种强制的手段可能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不强制,她反而会更加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楚天承向前一步,停在了楚昭的身侧,伸手戳向楚昭的心脏位置,看着楚昭阴笑道:“记得我问过你,你这里是不是累了,打算跟楚天尧做个了断后再了结自己,结束这一切。”
楚昭看着楚天承,眼中满是仇火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不允许。”
“你说什么?!”楚昭震惊于楚天承竟会说出如此霸道、理所当然又毫无道理的话。
“我不允许你就这样了结自己,为了让你有活下去的欲望,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为了让我活下去?!”楚昭听见自己猛然仰天大笑,又低头沉淀了一下情绪,然后才又看向楚天承扭曲道:“楚天承,不要说得好像你有多高尚似的,我告诉你很多次,我之所以帮你,不过是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敌人罢了,我对你的天下一点兴趣也没有!”
楚天承也不恼,仍旧气定神闲道:“是嘛……那我很遗憾,你将永远也无法再见到楚天尧,你的血海深仇这辈子都报不了了。”
楚昭猛然一把抓过楚天承的衣领,面具下那双瞪着楚天承的充血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楚天承依然十分淡定:“我的能耐你很清楚,我若是有心藏匿,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他。”
楚昭咬牙切齿:“楚天承!!!”
第一次,他对楚天承露出了真正的杀意,然而楚天承内心还是毫无波动,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楚天尧必须活着,而且必须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这样你才会有活下去的动力,才肯继续帮我夺取天下。”
不管承认与否,楚昭因仇恨了结本已渐渐浇灭的心火的确再度复燃了,想要立刻找到楚天尧,然后一刀将他了结、报了这血海深仇的躁动几乎让他疯狂。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他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只见他将楚天承又提近了一些,用几乎要将楚天承吞噬的仇恨目光瞪着楚天承道:“楚天承,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说过事成之后你就会把他交给我,就会让我了结仇恨,你为何出尔反尔!”
追风和凌云眼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却是谁也不敢上前,怕一个不小心就刺激到谁,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楚天承看着被仇恨驱使、身心都已扭曲的楚昭,仍是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从容反问道:“我说的话从来都算数,出尔反尔的是你,是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忘了你承诺过我什么?”
楚昭被楚天承问得一愣,因为他没想到楚天承竟会反咬他一口,转瞬就更加愤怒了。
“你说什么?我出尔反尔?!二十年了,能做的,不能做的,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替你做了,我何时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楚昭盛怒之下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楚天承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脸都憋红了,可表情却依然有恃无恐。
“我说过,只要你兑现了你的承诺,我也必会兑现我的承诺,可你并没有兑现你的承诺。”
“是你自己不争气,没有做皇帝的命,与我何干!快把楚天尧还给我!!”
楚昭抓着楚天尧的衣领一阵疯狂摇晃,饶是楚天承也难受得咳嗽了几下,但依旧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的紧张,还是那副嚣张到欠揍、让人抓狂的有恃无恐。
“我承认这次我是败了,这笔账我迟早会向他们讨回来,可这并不能成为你逃避的理由。”
“逃避?我有什么可逃避的!楚天承,你不要扯这些没用的,把楚天尧交出来,你听到没有!!”
楚天承又被勒得一阵咳嗽,却还是丝毫不慌张道:“看来你已经忘记了,那我就提醒你一下,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出关时曾许诺过我什么?”
楚昭面具下那双眼顿时一滞,回忆片刻,沉睡的记忆便飞入脑海。
被楚天承从死亡火海中救出、从地狱里拉回后,他便在楚天承的安排下进入了秘密的闭关再造,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训练场度过了五个春秋。
他还记得楚天承将他救回时,他曾许诺,只要楚天承能替他报仇,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当时楚天承还夸他:“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是挺有骨气。要想报太子府血仇,凭现在的你是不行的,你必须变强。至于我的条件是什么,等你出关时自然就知道了。”
五年后,他终于出关了,脱胎换骨。
那一年,楚天承说:“我想要的是这天下!只要你能帮我夺取这天下,我便帮你报这血海深仇!”
那一年,他许诺说:“那我便助你夺天下!只要你能帮我报这血海深仇,我便助你成为天下之主!”
于是,从那一年起,他便正式成为他的刽子手,成为他夺取天下的利器。
也是从那一年起,江湖上便迅速兴起了一个令人闻名丧胆的组织——追命九门。
楚天承道:“那年出关时你曾许诺,会帮我夺取天下,会助我成为天下之主,可如今你尚未兑现你的承诺就要自我了结,你这不是毁约是什么,不是逃避又是什么?”
“呵!”楚昭一把将楚天承愤怒地扔了出去,并道:“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的野心!”
楚天承趔趄了两步,站稳,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被楚昭揪乱的衣襟,然后四目相对,一个有恃无恐,一个怒火冲天。
楚昭深藏袖中的双拳又在吱吱作响了,一如他面具下熊熊燃烧的仇恨的火焰,都只能憋着,发泄不出来。
楚天承看着楚昭有怒不能言的样子笑了,笑得那样得意而肆无忌惮,竟然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楚昭的肩膀,用征服猎物得胜的傲然姿态宽慰道:“放心,只要你兑现了你的承诺,我自然会将楚天尧双手奉上,让你完成心愿。”
楚昭大袖下发出拳头“吱吱”的响声,浑身都杀气腾腾。
“记住你说过的话!”
楚天承眉毛一挑,一双锐利的鹰眼闪烁着猎人盯着猎物的凶光笑道:“这么多年来,我可曾说过一句虚言?”
“……”
“放心,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嫡亲的叔父,虽然你我的目标不同,但我绝不会害你,也绝不会骗你。”
楚昭静默地看了楚天承很久很久,终是放开了紧握的拳头,沉默了片刻,而后方满含不甘地问:“你手下并不缺人手,为何非得是我?”
楚天承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很快便又恢复了平时的锐利,看着楚昭笑得诡异阴森道:“将来你会明白,我的霸业,非你不可。”
楚昭再度沉默,因为他实在看不透楚天承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也听不出他这句话究竟还有何深层含义。
楚天承见他沉默许久不说话,便立起手掌对天立誓道:“我楚天承对天发誓,只要你帮我从慕家手里夺回江山,我就将楚天尧交给你,如违此誓,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呵!”楚昭冷笑了一声:“你从来就不信神佛,何必惺惺作态发这样的毒誓。”
楚天承笑望着他:“那你想如何?”
楚昭又沉默了片刻,而后双眼放出毫不掩饰的杀意和狠厉道:“如若你违背今日之誓,便叫你今生今世都再得不到你真正想得到的东西,也永远达不成你心底真正的愿望,并终将一无所有,一败涂地!”
楚天承眉头一皱,嘴角轻轻抽了抽,显然这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如何?你敢应吗?”楚昭冷笑追问。
楚天承眯着眼,眼中泛着危险的精光定定地看了楚昭好半天,而后竟突然大笑一声,豪迈一挥袖道:“有何不敢!”
楚昭立刻伸出右掌道:“那我们击掌为誓!待我助你夺得天下之日,你若背誓,便会应了我今日之咒!”
看着楚昭亮出的右掌,楚天承沉脸一眯眼,很是果断地也伸出了右,两掌一合,只听“啪”的一声响,天地见证了这场别开生面的立誓盟约。
随后,楚昭终于转身踏进了迷蒙风雪中,追风和凌云也随之离去。
而在他们离去之后,胥江和落雨的身影竟又出现在了楚天承身后,当然还有四肢困锁、生不生、死不死的楚天尧。
望着远去的楚昭三人,胥江赞道:“仇恨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也只有仇恨才能驱使他继续替您做事!主人高明,既能让楚天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能让他万劫不复,让您的仇人都生不如死!”
楚天承仰天大笑:“哈哈哈!恨吧!他恨得越深,对阻碍他的人下手就会越狠!惟其如此,这场复仇的游戏才会越精彩!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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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发生在西去洛城途中的血案就传遍了京城,民间有微小的声音在议论,说慕谦接受禅位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装得倒是大义凛然、假仁假义,其实暗地里还不是容不下前朝之人,竟然使出山贼杀人越货这种手段斩草除根。
而这恰恰就是楚天承想要的效果。楚天承人虽已套盾九源,但却给慕谦留下了这么大个麻烦。
消息传到司过盟,传到慕篱耳中,他也只有万般懊悔自责,因为他没料到九门的动作会这么快,没能及时部署。他到底只是一个凡人,没有办法事事都做到料事如神。
这段时间以来,光是保全父兄、稳定大局就已经够让心力交瘁,有所疏漏也在所难免,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个还没来得及安排的疏漏竟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然而楚天承毕竟还是低估了慕谦,就连慕篱也不曾料到,慕谦竟对此事不做任何舆论围堵,任由天下人去评说。
同日,秦苍、兰宁也终于领着禁军残兵回到了大梁。
至此,癸酉之乱才算是真正划上了句号。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秦苍、伍尚、杨慎、璩华、兰宁等一众年轻一代将领们齐聚英烈堂,告慰在此次祸乱中牺牲的诸位英杰,要他们在那边看着,终有一日,他们所期望的太平盛世一定会到来,而那些造孽之人也终会为他们曾经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