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血染江山离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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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庚寅沉冤(中)

“鄙人独孤仇,这是云清、云翊,外边两位是云殁跟云酆,兄妹四人乃司过盟四大尊者,还未谢过二公子救命之恩。今日若非二公子,只怕我们都要交代在那群爪牙手里了。事出紧急,冒犯之处,还请二公子见谅。”

独孤仇兀自说着这些,慕篱却是会心一笑。

转移话题吗?也罢,人家既不愿说,他也不是好事之人。

“前辈言重了,能与诸位英雄在此巧遇并‘侥幸’救得诸位,想来也许是天意。”

慕篱答得从容,丝毫没有身为人质的惧意,独孤仇对他的欣赏已如满溢的水,泄得到处都是了。

“可是,令兄今日助‘乱党’逃脱,二公子就不怕那些爪牙向楚天尧进谗陷害令兄?弄不好连令尊也会受牵连。”

独孤仇所言正中要害,天启帝是个怎样的人,慕篱已从父兄口中窥见一二。

此次意外,不论兄长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只要他参与了,都免不了会招来楚天尧的猜忌。要知道,如今朝中不知有多少双盯着父亲的眼睛正愁没机会下手呢,若那些人再添油加醋一番,后果不堪设想。

但慕篱对这些并不担心,浅笑答:“今日篱是意外遭‘乱党’劫持,兄长是为救篱而受‘胁迫’,此事众人有目共睹,何来助‘乱党’逃脱一说?”

独孤仇脸上笑意更浓,不住点头。

“至于前辈的疑虑,依晚辈之见,他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哦?此话怎讲?”

“一者,听两位尊者适才所言,前辈似乎身中无解之毒,想来他们应在此毒上费了些功夫,定然认为前辈必死无疑,这么看来,他们此次任务也不算全然失败,对陛下也算有个交代,他们应无必要再节外生枝。”

独孤仇含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再者,父亲若知他们为执行任务而不顾我的安危,必会迁怒于他们,他们没必要多此一举得罪父亲,毕竟与父亲为敌,对他们没有任何益处。”

独孤仇忽而大笑道:“哈哈哈!好,好一个慕二公子!不愧是枢相之子,将门之后,果然英雄出少年哪!哈哈哈……”

慕篱谦逊一揖:“前辈过誉了,晚辈愧不敢当。”

云清和云翊亦满目赞赏地看着他,就连马车外的两人都不禁满含深意地对视一眼。

云清、云翊同向慕篱揖道:“多谢二公子救命之恩!”

慕篱浅笑道:“你们先别忙着谢,我‘救’你们是有条件的。”

空气骤然凝结,车内三人皆面露微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慕篱难得孩子心性坏笑道:“看把你们吓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跟朝廷究竟有何过节而已,为何他们要对你们赶尽杀绝。”

“这……”

云清、云翊双双露出为难之色,纷纷看向独孤仇。

独孤仇看着慕篱,似是在犹豫,又似在思考什么关键的问题。

慕篱原本也只是好奇而已,见独孤仇如此为难,他立刻又善解人意道:“前辈若是为难,不答也无妨,原是晚辈唐突,不该问这些的。”

然而,独孤仇却连忙摇头道:“非也,非也,这其实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是……”

他忽而现出怅惘道:“我跟楚天尧之间的过节啊,这说来话可就长了。”

“盟主!”

云清想要阻止独孤仇,独孤仇只一摆手道:“无妨。”

云清闻言看了一眼慕篱,只好缩了回去。

慕篱狐疑,看来,他似乎真的问了一个了不得的问题。

只听独孤仇幽幽开口道:“司过盟自创立至今已历十八载,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推翻天启朝廷!”

这个答案并没有令慕篱太过吃惊。他在心里暗暗盘算,照独孤仇的说法,司过盟存在的时间几乎和天启帝在位的时间一样长,那也就是说,司过盟打从天启帝登基之初便已成立,而自成立之日起,他们的目标就是为了推翻天启帝?

如此看来,司过盟与天启帝之间一定有着不小的仇怨。

“请恕晚辈冒昧,不知前辈为何要如此坚决地推翻当今圣上?”

“为报恩,亦为报仇!”

“报何人何恩,又是何仇?”

“报太子殿下救命大恩,报楚天尧逼宫篡位以及太子府灭门血仇!”

慕篱内心一震,但很快便明白了独孤仇所指。

“前辈说的,可是已故悯太子?”

大魏立国至今历两任君主——开国之君昌盛帝楚耀宗和继位之君天启帝楚天尧,而被册立东宫的只有三个,一个是当今太子楚隐,一个是天启帝之嫡长子楚斌,还有一个就是昌盛帝之嫡长子楚天祁。

以司过盟崛起的时间推算,楚斌和楚隐显然都不可能,那就只能是楚天祁了。

楚天尧虽得位不正,但面子功夫却一直都做得很到位。当年,也血洗并火烧太子府夺得大位之后,他特意为楚天祁追谥“悯”,一来表现他的仁君风范,二为怀念楚天祁的悲悯仁德。

独孤仇闻言点头答:“正是!”

慕篱略一沉思,看来这其中大有文章,不曾料到,名震江湖的司过盟竟会与已故悯太子有所关联。

“要说明这段恩怨,我首先要说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慕篱的思绪被独孤仇拉回来。

“独孤仇只是我行走江湖的化名,我本姓云,名霆,字惠声。云家曾是官宦之家,家父身居中枢要职,不料官场险恶,家父遭奸人陷害,一朝蒙冤入狱,我云氏险遭灭族,是太子殿下御前呈冤,力证家父清白,为云家翻案,我云家上下才得以保全。洗冤之后,家父便毅然辞官归隐,而我亦不愿再涉足官场。若非太子殿下,云家早已断子绝孙,此恩此情,云氏子孙世代铭记!”

独孤仇忆起前太子楚天祁,当年之惨状好似又浮现在眼前,不禁热泪盈眶,满腔悲愤。

“太子殿下宽厚仁德,心怀天下,大魏若得此贤主明君,当为苍生之幸,社稷之福,可谁知狼子野心的楚天尧为夺大位,竟不惜谋害小皇孙,妄兴兵戈,剑指宫城,血洗太子府!此仇此恨,云霆至死铭刻在心!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为太子殿下讨回公道!不推翻楚天尧,我誓不罢休!”

“……原来如此。”

慕篱总算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兀自低头默叹。当年那场血腥兵变虽已事隔多年,但他亦有所耳闻。

据说当年帝都一连数日干戈不止,刀兵不息,杀声漫天,烽烟四起,堆尸成山,血流漂杵!即便只是从老一辈人口中听得只言片语,慕篱也能想见当年兵变有多惨烈。

“难怪这么多年来,朝野对此讳莫如深,无人敢再提及,是以鲜有人知晓个中详情。”

“呵!他当然不敢再提,因为他怕世人知道真相!”

“……听前辈此言,莫非当年之事还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二公子当真以为事情如此简单吗?当年兵变之后,侥幸活下来的人,但凡稍微知晓内情的,不是离奇死亡就是无故失踪,就连皇室之人也不例外,二公子认为这是巧合吗?”

“……”显然这不可能。

“那一年,大魏刚立国没几年,昌盛帝因伤不治命不久矣,按理说太子殿下继承大统乃天经地义,可谁知楚天尧竟暗中买通了钦天监,诬陷太子殿下那尚未满月的小皇孙是‘亡国孤煞’,还说昌盛帝之所以病重,也是因‘亡国孤煞’带来的灾厄所致!可恨一向英明神武的昌盛帝竟然听信了钦天监的谗言,盛怒之下竟下旨赐死小皇孙!”

“……如此荒谬之言,太祖皇帝怎会相信?!”

“呵!有句古话叫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想必二公子一定听过。”

“……可那是他的亲皇孙啊!他竟下得去手?”

“哼!皇家历来就冷血无情,亲情于他们而言从来都只是个笑话!昌盛帝即便再英明神武,可到底也只是个凡人,终究也还是怕死啊!”

慕篱唏嘘不已,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般曲折。有几人能料到,那场巨变的起因竟是“亡国孤煞”这样一个可笑的预言!而那无辜的小皇孙竟是枉死于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独孤仇抬头望天,满目悲怆道:“可怜小皇孙尚在襁褓中就遭此不幸,他甚至连开口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啊!”

尽管已经事隔近二十年,可慕篱依然能感受到独孤仇深切的悲愤与刻骨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