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血染江山离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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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 逆行无悔(中)

云酆三人瞬间明白,慕篱这是打算亲自去药谷询问当年欧阳家之事了,只是此去显然只能以司过盟盟主独孤仇的身份去。

云酆立刻担忧道:“可是公子……”

慕篱浅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可你们当药谷是什么地方,又当洛少谷主是何许人?医家自有医家的规矩,若是随便一个人去询问病家的情况,他便能如实相告,那药谷三代济世活人的盛誉从何而来?”

“……”

“再说,此事不宜声张,派你们去又显得太过失礼。”

“可万一公子您的身份暴露……”云酆依旧不放心。

慕篱轻笑:“若真到万不得已时,我也只好向少谷主坦诚一切了。”

“公子!”三人急得同时出声。

慕篱却仍淡定道:“药谷虽向来不理红尘,但老神医和老谷主都是悬壶济世的圣人,少谷主你们也都是见过的,仁心仁术,悲悯苍生,又通身侠骨正气,少时药谷传人之名便已誉满天下,事关天下苍生,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三人都无话了。

“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自然不会冒这个险,只是此事只能由我亲自出面,况且我也必须亲耳听少谷主如何说才能安心。”

三人又不禁交换了一个眼神。

云酆道:“既然公子意已决,那我等从命便是。”

慕篱轻笑摇头,显然他们还是不希望他去冒险,可这一关他必须亲自去才行,毕竟事关慕荣和欧阳烈,他必须当面去问个清楚。

此事既已定,慕篱又迅速开启下一个议题。

“对那位恩公的追查可有进展?”

先前他对追查方向进行了调整,让他们追查此人与云霆、柴素云有过交集的朝中官员,然而……

“我们照公子吩咐,将所有与盟主和夫人有过交集的人挨个查了个遍,结果仍是一无所获。”云酆如是道。

慕篱眉心一皱,心中疑惑。

锦州那一夜,此人突兀出现,令他更加疑惑此人究竟是谁,竟会对他们的行踪一清二楚,还那么及时地赶到将他唤醒。

更让他不解的是,虽然自己对那晚的记忆十分模糊,但却依稀记得那人让他觉得十分熟悉、亲切。这令他更加确定,此人一定就身在朝中,且对他们父子无比熟悉。

直觉告诉他,龙城那个给他们发来密报的人必定也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继续查,从头再筛选一遍,切记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只要他真真实实地存在于这世间,那他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云酆应道:“是。”

慕篱转而又问:“九门那边情况如何?”

云酆脸色略尴尬摇头:“属下惭愧,目前为止,我们依然只知此人是天启六年随着九门的兴起而突然冒出来的,从他出现至今,尚无任何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甚至连他是男是女、年纪有多大都一概不知。”

慕篱倒是显得很坦然,因为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果然,比起那位神秘恩公,这位神秘的掌门调查难度更大。”

听得慕篱如此安慰他们,下立三人都无比汗颜,齐声揖道:“属下无能。”

慕篱浅笑:“你们不必太过介怀,司过盟情报搜集能力虽强,但也并非无所不能。我料定欧阳大哥之事一定不会就此了结,对方近期一定还会有所行动。既然不论我们怎样追查都无果,那就化主动为被动,等对方主动现身。”

人齐声答:“明白!”

云酆随即又道:“那旭方军那边,公子准备如何处置?”

前两日,鸢息阁收到南境商舵秘密传回的情报,报告旭方军主帅安戢武近日突然暗中大肆招兵买马,扩充军队,恐有造反之意。

旭方军地处大周南境,下辖三州数十县,以沭阳河为界,与南齐隔河相望,其治所沄州自古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可谓是中原南境门户,故世人习惯称之为沄都。

若单论兵力,拥兵六万的旭方军在中原数多军府中也是能排上号的强府,力量绝不可小觑。

慕篱一边盘算一边道:“当初南齐暗中唆使宿方与赤月族联合叛乱未成,近日齐楚边境战事愈演愈烈,吕玄是腾不出手来顾及中原,所以打算另择棋子再图中原吗?”

周立之初,南境宿方军联合赤月族叛乱,终被白崇摆平。

宿方军府本是位于旭方以西的一个小府,只有两万兵力,却仗着赤月族游牧的特性,将朝廷起初派去平叛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后来白崇亲自出马才终于平定了叛乱。

之后,朝廷便对宿方军从上到下来了个大洗牌,如此事情才算彻底平息。

云清愤然道:“安戢武拥兵自重,不服朝廷管束已非一日两日,说不定当初赤月与宿方的联合叛乱也有他的份!陛下以仁德之心礼遇魏室旧臣,故而并未对他多加管束,还保留了他一军主帅之位,对他已是极为宽容,不想他竟还心存反意,论罪当诛!”

旭方军主帅安戢武,字超群,素以勇猛著称。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是楚天尧同母异父的兄长,也算是前朝皇亲国戚。

然而,在这个礼乐崩坏、纲常沦丧的纷争乱世,亲情在权力和荣华面前是那样的脆弱,在皇家尤甚,因为皇权的诱惑力实在太大。

试问谁不想一尝君临天下的滋味么呢,更别提像他这样有实力的皇亲诸侯了。

因为“庚寅旧事”,直接参与的基本都难逃一死,间接参与或稍微知道点内情的,贬的贬,发配的发配,就连皇亲也不例外。

是故,安戢武姑且也算是稍微知道一点却不曾染指核心的,楚天尧便将他放到了南境戍边,经过二十年的摸爬滚打,才有了如今旭方这份基业。

楚天尧在位时一直打压着他,如今终于有个翻身的机会摆在他眼前,他又岂会轻易放过。

慕篱眼中露出淡淡的讽意,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道:“自古贪者多痴愚,醉心权力的人,最后大多都会葬送在权欲之下。他若非要走这条不归路,那也不过是多了一个痴愚的可怜人罢了。”

云酆道:“但目前安戢武还只是暗中招兵买马,并没有实质性的造反之举,此事若处理不善,万一刺激一众魏室旧将揭竿而起,恐伤及大周国本,得不偿失。”

慕篱看向他点头道:“正是此理。我们能想到的,父亲也一定能参透这其中的厉害,相信他定会妥善处理,此事我们暂且不必担心,命商舵的人继续留意安戢武的动向即可。”

云酆应道:“是。但属下还有个担忧。”

慕篱看他一眼,明了道:“你是担心楚天承会不会暗中与吕玄有所勾连。”

云酆点头:“正是。”

慕篱轻轻摇头:“应该不会,起码目前不会。锦州之败,他损失惨重,只怕忙着修复损伤和巴结胡人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山高路远的南齐。何况吕玄现在也抽不出手对付中原,光是南楚就够他忙活的了,否则他怎会暗中撺掇安戢武替他打先锋呢。”

要知道,北魏与南齐之间现如今可是隔着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周王朝呢,且南齐的东面还有一个临海的东吴。

东吴国土面积虽小,可东吴国主钱柊毕竟与慕谦交情非同一般,此事天下皆知,正如吕玄想彻底吞并南楚都想疯了,此事也是天下皆知。

前朝时,南齐还可以打打吞并东吴的主意,时不时地敲一笔竹杠,用以增强他吞并南楚的实力,而今他若再想动东吴,那可就好好掂量掂量了,毕竟现在就跟中原、跟慕谦正面为敌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非但如此,如今东吴这个小邻居反倒像是慕谦安置在南齐之侧的岗哨,时刻盯着南齐的动作,这其中明暗较量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云酆又开始敲打起他那把万年不曾开过的折扇一边思索一边道:“也就是说,我们眼下最大的敌人仍是楚天承,只要他称霸的野心未得逞,他跟耶律楚雄之间的结盟就不会散。而要对付楚天承,当务之急便是摸清他的爪牙追命九门的底细。”

慕篱浅笑微微点头:“所以,我们眼下仍以处理欧阳大哥的事为先,不弄清楚这个九门掌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颗心就始终放不下。”

云酆答:“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药谷之行。”

三人得令后暂时都离开了,周桐很有眼力见,知道慕篱此时需要独处的空间,也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了,屋内便只剩下慕篱一人。

然而,慕篱只是临窗而立,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声音,就只是那样静静地立着。

窗外群峰从艳阳高照到日暮西山,他还是那样立着,不吃不喝也不动。

门外守候的人没有一个进去打扰他,因为他们知道,即便他没有流出泪哭出声,但他的心底早已泪流成河。

慕篱的眼前浮现的是这一路走来牺牲的众多一往无悔的英灵,是数多人对他的期许和托付,是他肩上担负的无数人的希望。

澶渊楼上他曾立誓:“我的命既是兄长给的,那么余下这十年,我愿倾尽所有换他一世长安,得偿所愿!”

鸢息阁中他曾许诺:“姨父,我答应你,会不惜一切阻止厉王,护司过盟众人周全!我会完成姨母和您的心愿,为太子殿下报仇雪冤!我会做到,我一定会做到!”

重生之夜他曾发愿:“从今以后,九源将成为中原最大的威胁,楚天承将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庙堂之上的尔虞我诈父兄足以应付,而庙堂之外的明枪暗箭就由我来替他们挡!”

慕篱无言,但眼却明,志也坚。

“……也许你将要踏上的是一条无尽的黑暗之路,而长庚希望二公子将来无论遭遇如何都不要轻言放弃,就算是为了大公子,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长庚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慕篱望着夜幕四合的窗外双眼噙泪,凄美地笑了。

少当家,这条负重逆行的荆棘之路,慕篱无怨亦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