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苍也看向欧阳烈,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半晌无言。
面对已存了死志的欧阳烈,终是秦苍先认输了,五味杂陈道:“我果然猜得没错,但真相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欧阳烈凄然一笑:“我一直不明白,你是从何时开始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的,我不认为我曾漏出过什么破绽。”
秦苍耸了耸肩,苦笑自嘲道:“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唯独直觉一向很准。”
“呵……”欧阳烈苦笑:“记得长河谷伏击时你曾问我,是否觉察到了什么,现在回想起来,那时你就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对吗?问我是否知道了什么,其实是在试探我,对吗?”
秦苍不语。
“龙躣,我一直都知道,你虽看似不着调,但其实你比谁都在意怀霜。”
他看了看乘风,然后又看向秦苍接道:“有你和乘风这样的兄弟陪在他身边,我就放心了。”
曾几何时,秦苍和乘风对慕荣那份默默无闻却无处不在的守护让他的背叛显得那样卑劣、丑陋、可恨至极,让他日夜饱受煎熬,而如今,当一切终于真相大白,他再也不用忍受这样的煎熬与折磨,也庆幸慕荣的身边始终有他们这样的兄弟在。
“欧阳大哥。”乘风含泪道。
秦苍心有所感,忽道:“浩然。”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欧阳烈,以至于欧阳烈竟有些不习惯。
秦苍道:“可知为何我虽对你有所怀疑,但却不曾拆穿你,仍敢让你留在怀霜身边?”
“……”
“因为直觉告诉我,你对怀霜的情义并不比我们少,倘若怀霜有难,你一定会是第一个站出来,并且愿意用性命护他周全的人。”
欧阳烈压抑在心底许久的酸楚终因秦苍这番话而消解,化作万千感动欣慰之泪流出。
“谢谢你,龙躣。”
秦苍亦凝重冲他点点头。
慕荣越听,怒气越盛,直到秦苍与欧阳烈达成了莫名的默契,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几个!在我面前擅自替我做什么主,你们把我当什么!”
秦苍、欧阳烈同时看向他,异口同声道:“把你当兄弟啊~”
两人说完又相视一笑。乘风亦面上柔和、含笑的眼中充满坚毅看着他。
“……”
慕荣被他们这么一说,更怒,此时对面某人再次拍手鼓掌。
众人循声望去,洛倾鸿上身微倾,看向秦苍和欧阳烈妖孽一笑:“二位对长平侯的情义真是感人至深啊~”
二人怒视他。
洛倾鸿眯起满是阴险的双眼接道:“但……你们该不会以为,欧阳当家替长平侯挡下了我的碧血银针,他就会平安无事了吧?”
欧阳烈、秦苍、乘风等闻言皆惊,他果然留有后招。
欧阳烈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众人也都紧张地望向洛倾鸿。
洛倾鸿邪魅一笑:“我既费尽心机布下此局,自然要尽最大努力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随即,他将目光转向慕荣,双眼微微一眯,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他话刚说完,便见慕荣突然捂住了心口,痛得身体佝偻。
慕荣只觉好似有人在拿着刀剜他的心,痛得他喘不过气来,登时双腿不支跪到在地,随即便挺直扑倒下去!
“怀霜!”欧阳烈在他扑倒前将他接住,惊恐大叫。
秦苍亦惊恐万分地扑过去:“怀霜!”
“大公子!”
“君侯!”
“大帅!”
乘风、云清等也都纷纷扑了过去。
只见慕荣双手紧紧捂着心口缩成了一团,浑身抽搐不止,面色惨白,五官扭曲,满头冷汗,青筋暴起,压根听不见他们的呼唤。
顿时慕荣这一方人马手脚错乱,而一众核心人物皆乱了手脚,弄得三千玄甲以及司过盟众人也都失了方寸,浮躁不安。
慕荣感觉自己身体里仿佛有千万个人正手持刀剑在不停地凌虐着他的心脏,剧痛让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可即便是在失去意识的边缘,他却仍死性不改,一把死死攥住欧阳烈的手臂,楞是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还是不够,还是很痛!痛到天昏地暗,痛到乾坤倒转,仿佛一场永无停歇的严酷刑罚。
欧阳烈也因慕荣攥着他手臂的力道之大而紧皱眉头,可他也愣是没吭一声。
乘风见慕荣嘴角都已经被他咬出了血,想都不想,便将自己的手伸进了他的口中!
牙关感受到可支撑之物,意识已陷入混沌、分不清是何物的慕荣立刻便一口狠命咬了上去!钻心的痛顷刻传来,乘风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却也愣是没吭一声。只是被咬到手便已痛至此,那慕荣此刻又忍受着怎样的痛?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欧阳烈被慕荣紧攥着的手臂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可他却更加用力地回抱住正忍受非人之痛的慕荣,心抽痛不止,泪滴落不止。他甚至都想将慕荣打晕,可他知道,这种程度的痛与折磨,即便把他打晕了,他也还是会被痛醒。
眼看慕荣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眼神都开始涣散,秦苍浑身杀气四溢,朝对面嘶声力竭地怒吼:“洛倾鸿,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欧阳烈和乘风也看向他,杀气腾腾的眼神分明也在问着同样的话。
洛倾鸿却若无其事地看向欧阳烈挑衅道:“欧阳当家,比起长平侯,我觉得你应该关心一下你自己才对。本来你可以不用死的,入你体内的那些银针原是我用来招待长平侯的,谁知你竟如此痴傻,替他挡下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待‘七殇绝命蛊’之毒发作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欧阳烈却似压根没听见他说的话,用杀人的眼光逼问:“你究竟对怀霜做了什么!”
洛倾鸿带着冷笑的双眸一眯,竟不慌不忙、装腔作势地揖道:“欧阳当家重情重义,倾鸿佩服。”
欧阳烈双眼血红瞪着洛倾鸿,秦苍和乘风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随即,洛倾鸿自怀中掏出一个细小的碧色瓷瓶,向众人展示道:“此乃我近日新炼之毒,由数十种剧毒花草制成,无色亦无味,无需入体,只要皮肤接触就会中毒,而且只要小小一滴便可。因其只在夜间才会发作,犹如百花应月之邀而绽放,故倾鸿为它定名‘百花映月’,诸位觉得可还应景?”
然而众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洛倾鸿放下瓷瓶握于手中看向众人,仍是一副张狂得意的邪笑:“此毒专攻心脉,一旦毒发,便会持续对人的心脏进行破坏,中毒者会感觉心脏好似受凌迟之酷刑一般剧痛不止,直至精气耗尽,心力枯竭而死,简而言之,就是活生生被痛死!”
他看了看被欧阳烈紧紧抱住、被众人包围、苦状万分的慕荣:“我想,长平侯现在一定恨不得有人能杀了他吧?”
他眉头皱起,摆出一副悲悯不忍的样子啧啧两声,然后道:“看他痛苦万分的模样,我都觉得不忍心了~”
欧阳烈咬牙切齿道:“你给他用的每样东西我们都严格检查过,这毒你是如何下的,又是何时下的!”
洛倾鸿勾唇偏头邪魅一笑:“你们的确够小心了,对他的饮食起居一应接触物品都检查得相当仔细,但是很可惜,你们忘记了这个。”
洛倾鸿从袖中取出一只新鲜的野果,乘风和欧阳烈顿时怒目圆睁!
竟然是野果!
的确,他们对慕荣每日接触之物都会反复检查验毒,但对这新鲜采摘的野果却从未有过疑心,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洛倾鸿会从这上面下手!
“解药呢!!”欧阳烈突然爆发,拔出苍岳便发疯般地要冲向对面。
“欧阳将军,不要!”龙吟赶忙上前拦腰将他死死箍住。
欧阳烈拼命挣扎,发疯似的冲对面怒吼:“洛倾鸿,今日你若不交出解药,我欧阳烈定与你不死不休!快把解药交出来!!”
“呵~”洛倾鸿冷冷一笑,眼露阴狠道:“我费尽心思,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你认为我会交出解药吗?”
他扫了一眼对面围作一团的众人,邪笑道:“我劝你们也别白费心机了,你们不知此毒配方,不知其炼制过程,便配不出解药,除了我,没人能替他解毒,而我手中这瓶……”
他再次举起手中那个精致小巧的碧色瓷瓶:“便是解药。”
云清忍不住怼道:“你诓鬼呢!刚才你还说这是剧毒!”
洛倾鸿歪头邪魅道:“它是剧毒,可它同时也是解药啊。”
众人一下愣住了。
“现在,除了我手中这瓶,长平侯所中之毒便再无解,因为即便我知晓解毒之法,也无法在他心力耗竭之前配出解药。”
说着,他的眼神突然转阴冷,是那种看着仇人时才有的阴冷狠厉。
随即,只见他手蓦然一松,众人眼看着瓷瓶坠地,哗啦一声脆响便摔得粉身碎骨,内中像水一样的透明液体淌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