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血染江山离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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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 白秀峰

翌日,押解白崇、安戢武等回京的慕荣在北归大梁的途中接到圣旨,催促他以最快的速度将犯人押解回京,此外再没说什么,慕荣对此满腹疑惑。

父亲特意下这道圣旨绝不会是为了这几个犯人,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一时读不懂这道圣旨的深意,却知圣命不可违,由是下令全军加速前进。

九月辛丑(二十四日),大军抵达大梁,原本少说也得十天的路程,慕荣愣是只用了六天便回到了大梁。

原本慕荣是打算回府换了衣裳再入宫的,但太监总管常安却早已候在了朝阳门,传旨让讨伐大军各回各营,他则立刻领众犯进宫觐见,并特意点明要百里乘风也一同觐见。

慕荣更加疑惑,按道理只要他上大殿汇报即可,为何父亲特意指出要乘风也一道觐见,因此更加确定慕谦这么火急火燎地宣他回来必定另有隐情。

百里乘风在听见常安的传召后便心有所感,与慕荣两人皆着戎装,卸了武器便奉诏上殿来了。

当见到满朝展脚幞头、圆领广袖镶边或紫、或绯、或绿官袍的群臣之中显眼的耶律图和玉林、铁二、朱三几人时,乘风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他所料不差,自己的秘密已经被揭穿了。

慕荣虽也疑惑满朝文武间为何会多出四个与朝堂无关的人,但还是谨守本分,先将南境发生的一切连同旭方州县官吏的黑暗腐朽一一上奏,并呈上他早已写好的奏疏以及搜集来的所有证据。

前途本无可限量的后生欧阳烈之死,昔日老部下龙吟之死,跟随慕荣多年的心腹陆羽之死,还有众多年轻的将士们,这么多的人因为此次风波而葬送了性命,这令慕谦悲叹不已。

而这其中最令他心伤且难以置信的莫过于白崇的背叛。

他怎么也想不到,昔日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他的左膀右臂白崇竟然会通敌叛国,还企图联合外敌谋害他唯一的儿子!

以往白崇再无礼、再骄横、再过分,他都能忍,可如今,他却是无论如何都再容他不得了。

望着殿中跪地忏悔的白崇,慕谦心痛道:“我知你贪图权力、贪图富贵,可我不曾料到,你竟糊涂至此!我可以原谅你中饱私囊,可以原谅你贪污受贿,甚至可以原谅你欺上瞒下,但却绝不能原谅你通敌叛国,更不能原谅你与外敌合谋欲置荣儿于死地!秀峰啊,你太令我失望了!”

悲痛郁结,心痛难当,令慕谦猛然一阵剧烈咳嗽,他连忙取出手帕捂住。

常安赶忙上去替他顺气:“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慕荣心急欲上前关心,却又碍于文武百官面前不能失态,只能焦急远远地观望。

“陛下!”跪地的白崇亦痛哭不已。

群臣亦同时道:“请陛下保重龙体。”

然而,当慕谦移开帕子时,常安眼神一扫,赫见那帕子上一片红,顿时骇然失色,可慕谦却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冲他摇了摇头,常安会意,只得保持沉默。

好在众人的视线被常安的身子挡住了,所以没人看清御座之上发生了什么。

待常安退回原位,慕谦收了帕子再度看向白崇,白崇立刻伏地忏悔道:“陛下,罪臣一念之差铸成大错,自知罪无可赦,万死难偿,任何刑罚,罪臣都甘愿领受,惟愿陛下万岁不朽,我大周基业千秋不灭,如此,罪臣死也瞑目了!”

慕谦既心痛又满腹感伤,随即看向一直毫无悔意、甚至还一脸幸灾乐祸的安戢武以及他身后一众面如土色的武将从犯。

“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民为江山之本,社稷之根,而旭方百姓长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赋税徭役之繁重、官吏之腐败、军队之恶行令人瞠目!安卿,你可知罪?”

“哼!”安戢武以不屑的冷笑回应。

“身为一方生民之长,不思为民谋福,反纵容下属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此罪已不容赦,你竟还通敌叛国,勾结外敌犯上作乱,意图祸乱江山,贻害百姓,种种罪行罄竹难书,你还有何辩解!”

哪知安戢武自知横竖都是一死,反而不怕了,看着慕谦嚣张道:“慕谦,你也不过是个可耻的窃国者罢了,不必摆出一副圣人姿态来教训我,恨只恨我时运不济,终究还是败了,但我相信你也得意不了太久!纵观历史,再伟大的帝王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这个皇位你又能坐得了几时?哈哈哈!”

群臣见安戢武到死都不知悔改,纷纷气得脸红脖子粗。

看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安戢武,慕谦唏嘘不已。

皇权的诱惑力实在太大,谁不想一尝君临天下的滋味呢,更别提像他这样有实力的诸侯了。当初楚天尧因猜忌而将他放逐到边境,如今他有机会一雪前耻,又怎会轻易放过。

所以,可以说他是死在了权欲之下,不过是又一个为皇权不要命的可悲之人罢了。

只听慕谦伤感道:“尔等所犯之罪,原本诛九族也不为过,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亦不愿大周再添杀戮和血腥。即日起,白崇罢相去职,安戢武罢帅去兵,所有参与叛乱的旭方将领皆罢将免职,一律发配鄀方,永不再录用,无诏永不得回京!”

裴清道:“陛下宽厚仁德,实乃大周之幸,百姓之福!”

群臣随即附和:“陛下英明!”

白崇泣曰:“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安戢武身后众将亦叩谢圣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安戢武则扯开嗓子猖狂大笑:“我呸!慕谦,老子跟吕玄合起伙来差点让慕荣小儿葬身钟灵山,你明明恨不得立刻杀了我,却在这儿装什么仁德假慈悲!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呀!哈哈哈!”

紫袍金玉带的中书侍郎平章事兼参知枢密事韩麟实在听不下去了,当廷怒斥:“大胆安戢武,死到临头还出言不逊,污蔑至尊,你罪无可赦!”

安戢武却是笑得愈加猖狂。

慕谦平静而伤感的声音传来:“韩相,罢了,随他去吧。”

韩麟只得恨恨地作罢。

只听慕谦道:“林枢密。”

枢密副使兼兵部侍郎林修忙出列应道:“臣在。”

“你选几个得力的人即日赶赴旭方,理清此次叛乱,务求案情清晰,赏罚分明,不能委屈了有功之将,但也绝不能姑息任何一个有罪之臣,你可听明白了?”

林修朗声应道:“臣遵旨。”

林修退回原位,慕谦又道:“另着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立即选派特使随林枢密一道赶赴旭方,清查旭方三州官吏贪腐案情,凡罪证查实的一律交由刑部严办,但绝不允许牵连无辜!”

下立众臣中服紫的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大理寺卿三人出列齐道:“臣等遵旨。”

慕谦最后放眼看向百官最前列紫袍的裴清、韩麟、柳长青等道:“还请诸位相公协同枢密府和吏部尽快拟定出得力的文武替补名单。”

几位宰相同声答:“臣等遵旨!”

安排妥当之后,慕谦终于松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大殿中的罪人们,尤其多看了一眼白崇,而后闭目下令:“带下去吧。”

随即,便有禁军上前来带人犯。白崇被禁军将士拉起时一直望着龙椅上的慕谦,慕谦紧闭的双眼透出的失望和悲痛令他亦悲亦悔亦痛心。

就在即将被拉出大殿时,白崇突然道:“文仲,这辈子是我白崇对不住你,待我去地府将罪孽洗清了,下辈子咱们再做兄弟!”

人已经被拉出了乾阳大殿,可白崇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百官耳中。一代名将,曾追随开国之君打天下的功臣啊,竟因一时的鬼迷心窍落得这般下场,怎不叫人唏嘘、慨叹!

白崇的话自然也传到了慕谦的耳朵里,到底是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岂能不难过,也难以狠绝,却也只得含泪目送他远去。

他知道,这一去,大概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悲痛更加肆无忌惮地摧残他强撑的身体,可他却告诉自己,还不能倒下,还不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