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和灵曦虽为孪生姐妹,但舒眉生性好动要强,热情洒脱,果决刚烈,而灵曦素来温顺娴静,小鸟依人,所以舒眉从小便对灵曦百般呵护,在外人看来,她俩仿佛相差了四五岁一般。
是故在灵曦的认知里,不过大她一刻钟的姐姐就是她的天,她的全世界,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离她而去。
所以,灵曦起初是极力反对舒眉脱离巫族的,但她又耐不住姐姐的软语相求,所以才给了舒眉制造无可挽回之结果的机会。
其实,在得知自己被姐姐欺骗的刹那,她也曾伤心、愤怒过,气舒眉竟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男人而欺骗与她从娘胎里就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可当舒眉真的要离开巫族、并且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时,她所有的怒气都没了,只剩下了不舍、眷恋和恐慌。
所以,那年送已经不存在于族人记忆中的舒眉离开巫族时,灵曦还曾做过最后的挽留,哭着求姐姐不要走,可舒眉却是铁了心要离开,无论她如何恳求都无用矣。
那时,灵曦是绝望的,看着姐姐宁愿以那样决绝的方式与巫族断绝关系也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她既想成全姐姐,盼她幸福快乐,同时又极其不舍,对今后没有姐姐在身边的日子充满了迷茫和恐慌,完全不知道未来没有姐姐的日子她要怎么过。
此外,她更加不放心姐姐今后的生活,武功被废,又不能动用巫族灵能,她十分担忧姐姐今后万一遇到危险该怎么办,万一姐夫对她不好又该怎么办。
听着灵曦的临别唠叨,舒眉落下了感动的热泪,紧紧攥住妹妹的手满腹愧疚道:“灵曦,是姐姐对不起你,可今生今世若不能与大郎携手白头,那我活着也就没什么盼头了。
从今以后,你便是一族之长了,是我自私地把这个担子丢给了你,所以等我走后就把我忘了吧,只当你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姐姐!
灵曦,这辈子姐姐欠你太多,等下辈子吧,下辈子投胎,咱们还做姐妹,到时姐姐一定加倍补偿你!”
然后,她毅然转身,决然离去,风吹散她心痛和歉疚的泪,却停不住她追寻幸福的脚步,身后是灵曦哭着呼唤她的声音。
就这样,她离开了巫族,从此成为了只存在于巫族秘闻录中的舞阳传人。
“本来按照族规,姨母脱离巫族之后是不得再回巫族的,巫族还记得她的人也不得再与她有任何往来,奈何血浓于水,母亲终是敌不过对姨母的思念,瞒着长老们偷偷去见了她。
姨母也到底还是不忍心,便默许了母亲私下去看望她。从那以后,母亲隔个一年半载的就会偷偷溜出去见姨母。”
说到这里,长庚顿了一下,冲慕篱一笑道:“当时母亲也是太过天真,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偷偷跑出去看望姨母,精明的长老们怎会毫无察觉呢,只不过他们也不忍破坏她们姐妹团聚,对此事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了。
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而孪生姐妹之间心灵感应又尤其强烈,所以当母亲第一次感应到姨母有异常时,她便不顾长老们的阻拦,死活要前往京城一探究竟。
不过最终她还是被长老们说服了,因为他们可以确定姨母还好好地活着。再者,无论京中出什么事,那都是红尘事,巫族都不能干涉。
可是,没过多久,母亲便再一次感应到姨母有异常。她说那是一种十分悲痛、绝望的强烈的情绪,她十分确定姨母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绝不会悲痛、绝望至此!
所以,这一次无论长老们如何劝阻,她都不肯再听,甚至以死相逼,长老们无奈,只得放她去了。”
喉结上下一动,慕篱咽下紧张问:“前代族长这一次感应到的太子妃之异常是否就是那位小皇孙出事的那一夜?”
长庚点头,眉间瞬间浮现浓重的悲伤,还有隐含的愤怒,双眼瞬间泛起微红,捏起拳头说道:“可母亲终究还是去晚了,等她赶到京城时,太子府已是一片血腥和火光,母亲更亲眼目睹了楚天尧的罪行以及他和楚天承暗中的交易!”
慕篱眼中闪过意外:“所以,当日太子府惨剧的目击者除了墨谷主和阎长史,还有前代族长?”
长庚又点点头:“昌盛四年冬,大魏开国之君昌盛帝因伤不治,命不久矣,厉王终于长大成人,年仅二十一岁的他不仅军功累累,还掌控着京城部分禁军,无论权势还是声望,与过去的他都不可同日而语。
为了夺回姨母,他暗中与凌王结盟,先是买通钦天监诬陷玉儿是‘亡国孤煞’,欲以此动摇太子的储君地位。出人意料的是,昌盛帝竟听信了钦天监的谗言,真的下旨赐死小皇孙!”
慕篱心中一颤,关于那位无辜小皇孙的遭遇,他已经听很多人说起过了,但从没有哪一个人说得如长庚这般令他心伤难抑,悲痛莫名。
“所以,前代族长在巫族感应到的太子妃的悲痛和绝望便是来自那位小皇孙?”
长庚再点头:“然而那一夜,太子的贴身侍从女官柴二娘先于禁军一步,冒死带着小皇孙逃出了皇宫,只是她不知道,是楚天承暗中相助,她才得以逃出皇宫,逃出京城。”
长庚看向慕篱问:“以二公子的聪慧,应该不难猜出楚天承此举的用意吧?”
慕篱苦笑一下:“总之绝不可能是因为他对太子妃的情。我想,这恐怕与他当年替家父求情的用意相同,都不过是为了给天启帝留下一个后患,同时也给他自己留条退路。”
长庚含笑点了点头,继而又眉头紧锁接道:“但不幸的是,小皇孙终究还是死在了追兵的刀下,柴二娘亦不幸跌下山崖,追兵在崖下搜索数日,终于找到了她那开始腐烂的尸身,这才回宫复命。这之后的事,二公子应该已经从云盟主那里听说过了。”
慕篱点点头。
长庚接着说:“小皇孙被害之后,朝堂上废黜太子的呼声越来越大,太子被逼无奈,只得铤而走险,密谋夺位,谁知太子府少詹事穆晨叛变,将太子的计划泄漏给了厉王和凌王,于是二人也被逼只得剑走偏锋,起兵造反,一夜之间血洗了太子府!”
关于那一夜的惨状,慕篱也已听了太多版本,但同样也没有哪一个人说得如长庚这般令他心悸莫名,悲痛蔓生。
“母亲将当日太子府里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因而在楚天承说要带着姨母去巫族求医时,她便立刻启程,先于楚天承一步快马加鞭赶回巫族,等姨母回家。”
说到这里,长庚脸上又浮现深深的自责和更加浓郁的悲伤,眼中红意愈浓,泪光泪光粼粼。
“倘若母亲当日能再多停留一刻,或许她就不会错过之后的事了。可怜的昭弟,这么多年来,我们竟一直不曾发觉他的存在,不知他还活着,更不知他一直活在楚天承报复骗局里!
都是我们的错,让他背负如此巨大的伤痛和深重的仇恨独自一人过了这么多年。这些年来,他一定很痛苦,很孤独吧?那场惨剧过后,只怕他的心、他的魂、他整个人都停留在那一夜了吧?都是我们的错,这是上天对我们逆天而为的惩罚啊……”
长庚说着说着,心痛、自责、不甘、悔恨等等种种情绪交织,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却强迫自己抬头望天,努力让眼泪不要落下来。
慕篱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因为他知道,此刻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多余,丝毫抚慰不了长庚早已破碎不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