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光耀大地,将希望洒满人间。
然而,在离人峰顶断肠崖地下冰窖,云霆长眠之处,此时此刻却充斥着生离死别的悲伤。
但见云霆冰棺旁,周桐静默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表情十分安详,慕篱、云酆、云清、云翊围在冰棺前皆默然无语。
云清已完成了南楚境内的任务,于昨夜回到了总舵。
昨夜众人皆在准备今早赴京之事,便寻周桐不得,众人皆以为他应该是外出办事了。
过去他时不时地也会消失个三五天甚至半个月的,有时是为了采药,有时是为了到分舵核查账目,巡查业务,故而大家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今晨,慕篱临行前来向云霆辞行时,竟意外在这里见到了早已没了气息的周桐。
经检查,周桐乃中毒而亡,这让慕篱吃惊不已。
周桐是总舵的看家人,是司过盟的大管家,更是精通歧黄之术的医者,若非他甘愿隐于离人峰深藏身与名,以他的医术,只怕名声不会比药谷谷主墨尘低。
试问这样一个人何以会中毒身亡,而且还是在重重守卫、堪称铜墙铁壁的司过盟总舵?
云酆再三检查,确认周桐没有与任何人争斗过的迹象,峰下也没有收到过任何敌袭的报告。最关键的是,周桐所中之毒竟是当初要了云霆性命的“锁心蛊”!
而在生命的最后,周桐选择了这里作为他的长眠之地,种种迹象都表明,周桐这是殉主了。
慕篱伤感之余更疑惑,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突然就追随姨父去了呢?看他死后还一副安详自得、了无牵挂的模样,难道说他一直以来都是因为有什么心愿未了才留在自己身边,而今是心愿终于了了,所以才追随姨父去了?
若是如此,那又是何心愿,令他这几年来肯尽心竭力地辅佐自己,而今又如此坚决地殉主而去?
不知昨夜峰下发生的一切,慕篱自然是抓破脑袋都不可能想得出答案的。
此时,守卫断肠崖的亲卫来报,崖下挟翼坛副坛主曲靖说有要事禀报。
云酆于是便下崖去,慕篱也命人将周桐的遗体与云霆的冰棺一同送回云家,因为如今已没有再隐藏云霆死讯的必要了。
之后慕篱回到了鸢息阁,约一盏茶的功夫后,云酆回来了,带回了两个重要消息。
第一,河阳分舵的人来报,那夜洛倾鸿追楚天承到河阳郊外千流河边,最终楚天承中了洛倾鸿的碧血银针,落入千流河生死不明。
关于这件事,他们还探查到两个重要情报。
一是楚天承一直用“七殇绝命蛊”控制九门中人,而母蛊却在楚昱身上一事。
楚昱身亡,楚天承便失去了控制九门众的关键,且他本人亦生死未卜,九门解体恐怕已无可避免。
二是楚天承的生死问题。
据他们调查,落雨身中“忘情蛊”,楚天承落水后,落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得以恢复心志,曲靖因此判断,可以认定是身为下毒者的楚天承身亡,所以忘情蛊得解。
出自洛倾鸿之手的毒威力如何,慕篱是深有体会的,他的姨父,前盟主云霆和兄长毕生的挚友欧阳烈皆亡于其手,若非有舞阳巫族相助,就连兄长也险遭毒手。
所以,他很难想象中了洛倾鸿碧血银针的楚天承要如何逃出生天,而落雨临终之刻的清醒似乎也极有力地证明了楚天承确已身亡。
但是,慕篱心中却始终有个声音在发出疑问,楚天承当真就这么轻易地就死了?在心底某个地方,他总觉得此事太过草率,反而显得有些蹊跷。
第二个消息,已经证实,药谷谷主墨尘确已身亡,具体死因不明。
关于这个消息,慕篱倒是隐约能猜到,墨尘大约是自裁而亡。
那日药谷一会,他能深切感受到墨尘的悔恨与煎熬,或许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云酆最后说道:“洛倾鸿已经走火入魔了,就算墨谷主当真就是当年的穆晨,他又何至于当真下得去手,好歹那也是他的恩师!我担心他接下来会对公子不利。”
慕篱道:“这个不用担心,恩公已经承诺过我,他会负责处理少谷主的事。
再说,我既承诺了姨父,便会尽我所能保全司过盟。这几年来,我们与九门和少谷主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他若真来了,我也正好与他做个了断。”
众人听说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许过承诺,也就放心了。
之后,他们再不耽搁,云酆、云清陪慕篱一道赶往京城,云翊则仍旧留守总舵。
因为周桐突然离去,总舵暂时没有能够代替他看家的人,所以四大尊重必须留下一个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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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帝都大梁城。
乾阳大殿中,称病久居深宫的慕谦偶尔会像今日这样撑着病体上朝,证明他这个大周皇帝还健在,以杜绝慕荣只手遮天、欺上瞒下之类的流言。
慕荣自确立储君地位以来,慕谦便几乎隐居深宫,朝中一应军国大政全部都交给了慕荣,文武百官渐渐也都习以为常了。
慕荣名义上虽非太子,但满朝上下谁人不知他已是实质上的太子,各有司衙门有事不决者便都直接向慕荣请示。
慕荣心里也清楚,慕谦是有意磨炼他,故而诸事皆格外上心,是以自他回京后便日日公务缠身,一刻不得偷闲。
而自他监国以来,文武百官都能感觉到这位储君的魄力和雄心。
自前次南境赈灾发现朝中有要员与地方官员勾结贪污,慕荣回京后便一直暗中在调查此事,到这时节已基本查清,问题根源在掌管全国经济命脉的盐铁、度支、户部的三司衙门。
三司曾是白崇的势力范围,其中众多官员均为白崇党羽。白崇伏诛后,其散布于三司衙门各司的门生竟几乎将新任的三司使柳长青架空,以至于为人刚毅、不畏强权的柳长青也处处碰壁。
受制于一干结党营私之人,牵扯诸多朝中重臣,关系错综复杂,慕谦大力提倡的种种利国利民之策也难推行下去,在慕荣过问之前竟一直无人敢动三司衙门。
直到慕谦渐居幕后将诸事交与慕荣打理,以慕荣为人之刚烈铁血,处事之果决强硬,对待此等朋党之事自然不会手软,手起刀落,该斩则斩,该撤就撤,几乎将整个三司衙门彻底洗牌。
乱世当道,非用重典不足以震慑人心。一时间,朝堂上下有人欢喜有人愁,自然也有对他恨之入骨的。
查出了一批蛀虫,自然就得替补新鲜血液,否则缺了近半官吏的三司衙门就瘫痪了。
于是,慕荣便命政事堂诸相从这两年及第的士人中选拔一批青年才俊补缺,且千叮咛万嘱咐唯才是用,但同时也需兼顾权贵和寒门之间的平衡。
三司衙门关系着大周国计民生,掌管国库钱粮,是为大周命脉,他虽刚烈强硬,却也不是不懂朝政、胸无城府的莽夫,不可能在大周正需要休养生息时令有心之人群起而攻之,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如此便有违他们整顿吏治的初衷了。
再者,即便新上任的人仍免不了会有结党营私之嫌,但只要这一次整顿能起到震慑作用,让他们在这风口浪尖上有所收敛,如此便足矣。
同一时期,由慕荣提议、梅晏清草拟、政事堂诸相商议改进、最后由慕谦核定用玺颁布的又一批惠民新政也得以颁布,其中一项就包括官吏的考核,增加民意调查一项,也就是说官员政绩如何光你说了不算,得看老百姓买不买账。
另外,慕谦还采纳了慕荣的建议,诏令各州开府讲学,广纳贤士,严命办学机构不得设置任何门槛,对于寒门有识之士,朝廷还设专款给予补助支持。
慕荣深知,大周要强国兴盛,人才必不可少,而当前沿袭魏室旧例下来的贵族门阀办学机制对人才选拔及发展是个极大的障碍。他和慕谦原本也都是贫苦出身,深知一个公平的求学入仕机会对寒门学子来说有多重要。
大周上下人人都能感觉到这天下不同以往了,诸位宰辅大臣虽累,却个个干劲十足,朝中官员风貌也都发生极大的变化,如裴清这般古稀之年的人也一反常态不再避世中庸,人人都能感觉到几经更迭、历百年沧桑的中原王朝正在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