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血染江山离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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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 良辰吉日结好姻(上)

青阳送暖入东京,繁花盛开春满城,又是一年仲春时。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天赐良辰好景不可负,正是亦娶亦嫁吉祥日。

大周开平四年二月丁未(初八),沉寂许久的天街终于再次迎来一场狂欢。

这一次前来朝贺观礼的除了南齐、南楚、东吴、北楚、南魏、鹤拓、大成国等中原分裂国,北魏那个新上位的小皇帝刘衡也派出了使节,甚至连关北竘漠和西域诸国也派了使节前来。

依照节庆惯例,大梁城再次暂时取消了宵禁,帝都再现连续数日得见华灯彻夜不灭之景,大街小巷人来人往,一派热闹非凡景象。

每逢皇家有盛事,百姓都会聚在天街廊下,争相观看皇家的威严和气派。

今日一大早,从城南魏王府一直到皇宫正门明晖门楼下的街道两旁,尤其是天街两侧的御廊早已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把沿街商铺的门面堵了个水泄不通,店家们无心做生意了,顾主们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天街大道上。

大人们都想一睹皇家风采,推搡着全副武装、维护治安的禁军伸长了脖子观望,孩子们也都跟着大人好奇地张望着。

时近黄昏,排了一天长队的人群才渐渐沸腾起来,还没看到的人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是长颈鹿,努力伸长了脖子朝人声鼎沸处张望。

很快,皇家迎亲卤簿就吹吹打打地踏上了丹桥。

丹桥横跨丹河,正好位于横穿大梁城南部的丹河与纵贯大梁城南北的天街的交界点,是整座大梁城东西向和南北向最为繁华的两条街的交界中心。

站在丹桥上,向南正对朝阳门,向北正对明晖门,中间则是御道,桥下是汤汤丹河水。

但见迎亲卤簿中宴乐、侍卫、歌舞应有尽有,步障、旗幡、华盖、掌扇、掌灯看得人眼花缭乱,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自然是由尚仪局女史仪仗簇拥、新妇乘坐的厌翟车。

其车以四匹赤马驾之,马脸上装有铜质面罩,头上插翟羽,胸前有彩带结与胸铃,装扮得异常漂亮。

车体为红色,车箱上有翟羽装饰,车上置有紫色圆形车盖,四面还挂有紫色帷幕,四角则悬挂着红色大彩带,横辕上还有香柜,设有香炉、香匮、香宝等,都有龙螭之类的装饰。

虽说这比之中原王朝曾经盛世时的情形可说已经是俭素了不少,但相对如今这乱世的普通人家来说却是相当的豪华了,是以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叹。

而有点见识的人还会看出这仪仗中的隐含意义。

依照礼制,厌翟车可是太子妃才有资格乘坐的,可今日卤簿仪仗队迎的明明是晋王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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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桥之东,御廊下一座名为“玉楼”的三层酒楼一閤内,一白发少年负手临窗而立,西望丹桥之上缓缓北去的卤簿仪仗愁眉不语,连城雪默默陪在他身边,身后云酆也望着窗外沉默不言。

待卤簿仪仗渐渐走远,慕篱的目光也随他们遥遥投向远处的皇宫。

他虽无法亲眼见证兄长人生中这重要的一刻,却也有如亲见,因为他说过,无论他身在何方,他的心魂都将永远与父兄同在。

连城雪望向身旁她至爱的郎君,软语安慰道:“放宽心吧小篱,你已经做了足够的安排,上天也一定会保佑晋王殿下平安无事的。”

慕篱仍旧只是望着北方的皇宫心事重重道:“但愿吧。”

他的心绪从南境出发时就一直隐隐躁动,又是那种将有大事发生的不好预感,这令他十分不安,所以入京以来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处于神经高度紧张当中。

自巫族之中与长庚一番长谈之后不久,棠邑商舵便秘密上报了洛倾鸿和唐狄为救晏阳公主而大闹棠邑城的消息,并且他们所见之晏阳公主竟然就是追命九门的阴判官火凤。

而那一夜,唐狄死在了蝶影影主手下,洛倾鸿与晏阳公主则不知所踪。

火凤与他所知的南齐晏阳公主很明显不是同一个人,但既然洛倾鸿和唐狄都肯为这个晏阳公主豁出性命,可见她必定是真的了,难怪司过盟之前一直查不出火凤的真实身份,只怕这又是楚天承的手笔。

以楚天承的行事风格,火凤那张脸的真正主人,还有为火凤换这张脸的人以及所有知道这张脸的人只怕早就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绝不会留下一丝线索。

也是到此时,慕篱才终于明白,当日在钟灵山中时,洛倾鸿和唐狄之间水火不容的架势原来竟是因为晏阳公主。

洛倾鸿既然肯为了救火凤而大闹堂邑城,那想来他应是已将过往仇恨放下了,慕篱倒是颇为欣慰。

另外,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他又收到了云殁的紧急传书,告知慕谦毒发之事。

与此同时,他还收到了长庚的传书,言明陛下之劫乃天数,巫族不能逆天而为,否则必遭天谴,届时只怕巫族和无辜苍生都会再次面临浩劫。

长庚在来书中向他表示抱歉,他们对此事无能为力,但又言他们若是能寻得百草神医,在人力范围内救得陛下,那便不会有前述担忧。

长庚在传书中最后说,晋王已下令让武德司全面出动寻找老神医,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天意了。

收到云殁和长庚的这两封传书后,慕篱当即也下令让司过盟所有分舵全力寻找百草神医顾时珍的下落,而他则继续北上赶往大梁。

抵达京城之后,他方从云殁那里得知慕谦中毒详情。直到这时,慕篱才突然明白,为何大周立国后整整两年间,楚天承和九门都没有任何动作,又一次人间蒸发。

在那两年间,他一直非常不安。和楚隐在位时的那两年间一样,他明知敌人必定又在谋划着什么,可他却无从知晓,因此深恨自己的无能。

他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在蓄力休养,在为他们的暗中谋划做准备,直到得知慕谦体内的毒积重难返时他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们在那两年间并不只是单纯的修养蓄力,还一直在等父亲体内的毒无可挽回之日,在等中原的支柱倒下!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何这一年多来,楚天承和九门所有的动作都是针对兄长的,原来是因为他们认为没有再另外费心思对付父亲的必要了!

而如今种种迹象都表明,九门仍在活动,但楚天承已死,那么能号令九门的就只有洛倾鸿了。

慕篱不禁疑惑,难道少当家并未将洛倾鸿带回巫族?洛倾鸿并没有真的放下一切?或者说在这段时间内又发生了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

撇开这些不说,即便真是洛倾鸿所为,可他想不明白,现在的洛倾鸿还有什么理由与大周为敌。

想来想去,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十分强烈地预感自己一定是遗漏了什么关键且极其重要的信息,但他一时看不透他究竟漏了什么,因此强烈不安。

来京之后,除了等待百草神医的消息之外,他最大的担忧便是早已传遍天下的这场盛世大婚。

原本他重点防范的是九门和蝶影,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竟都如销声匿迹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这股诡异的安静令他更加不安,但他只能竭尽全力布防。

入京这些日子以来,司过盟已经揪出了不少想要趁机作乱的他国奸细,慕荣和符天骄身边也都做了最高级别的防卫。

慕荣身边仍由云殁和他的亲卫队暗中贴身保护,云清则带着他的亲卫队去了魏王府,在符天骄身边暗中贴身保护,而慕谦身边一直有武德司暗卫,再加上他知道了秦苍的真实身份,就更加放心。

而他之所以能在慕荣和符天骄身边安排他的人,这自然也是托了秦苍的福。

他还记得入京当夜,他便迫不及待地以独孤仇的身份送去了名帖,邀秦苍到他暂时栖居的酒楼密会。已知秦苍真实身份的他决意不再绕弯,以自己的本来面目见了秦苍。

那一夜,秦苍看着面目全非的他苦笑:“我就知道,以你的聪慧,迟早会看穿我的身份,二郎。”

慕篱却是望着秦苍激动得热泪盈眶:“原来是你,竟然是你,秦大哥!”

慕篱回想起了当日锦州城中他深陷噩梦不肯醒来时耳边传来的那些话语,记得那人跟他说过:“二郎,要记住,你是陛下和怀霜唯一的后盾和支柱,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为了陛下和怀霜,你一定要坚强!”

慕篱望着身份之谜终于揭晓的秦苍抑制不住激动道:“秦大哥,原来那一夜是你,原来那不是我的错觉!”

见眼前白发少年声如垂暮老者,再也不用隐藏自己的身份,再也不用压抑自己的悲伤的秦苍终是心疼哽咽道:“怀霜若是见到你变成了这副模样,不知该有多心疼。”

他别过脸转过身去抹泪,遥望皇宫默默心痛。

慕篱在身后温柔宽慰:“秦大哥,我很好,我真的很好。和你比起来,我所经历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秦苍抹了一把眼泪,回头红着眼说:“二郎,我知道,你心中的痛比我更甚,眼睁睁看着怀霜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却不能给他安慰,更要扮演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角色,你心里一定很苦。

但我相信,为了他,再多的苦,你都不会轻言放弃,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爱惜自己一点,因为怀霜当初以命换命要的并不是你的亏欠和报答,他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慕篱含泪笑着点头:“嗯,我明白。”

至于慕篱的身世,秦苍不会说,因为他知道长庚和洛倾鸿必然会有安排,就算要说,也应该是由他们来说。

是故,他意味深长地嘱咐慕篱:“二郎,答应我,今后无论发生何事,为了怀霜,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慕篱点头:“嗯!”

之后,二人秘密商议,为了保证大婚的安全,在秦苍的安排下,司过盟的高手被秘密安排进了武德司暗卫中。

慕篱十分清楚,大婚之日宾客众多,鱼龙混杂,是各国刺客、细作趁乱行动的绝佳时机。因此他比任何人都紧张,即便他已做了诸多安排,可他心底那股躁动仍挥之不去。

他总觉得漏掉了哪里,可反复过滤他的部署,他也没发现哪里有漏洞,这令他十分焦虑。

只见他望着迎亲卤簿已远去的北方浓眉紧锁怅然道:“但愿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