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半晌,慕荣终究还是将怒气平息了下去,他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
原来在司过盟的背后还有一个舞阳巫族,而他一直以为的死敌洛倾鸿也不过是这局中的一枚棋子,幕后主使想要消灭的不只是司过盟,还有舞阳巫族!
此外,他在来此之前虽猜到了幕后主使设局的目标是司过盟,是独孤仇,却没想到这独孤仇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他那苦命的幼弟,更没想到幼弟竟然也是那个传说中的舞阳巫族之后!
“哈哈哈!”楚天承突然放声狂笑,看着长庚道:“舞阳灵曦,舞阳长庚,你们母子俩的确厉害!我虽知巫族不简单,却不曾料到你们从一开始就给我下了个套,将我蒙在鼓里二十多年!
若早知阿眉是巫族之后,我必不会将她带到巫族,更不会让你们安然度过这么多年,硬生生毁了我苦心经营二十多年的一切!”
长庚轻笑,“若是早让你知晓姨母是巫族之后,想必我舞阳巫族也早步了太子府后尘,灰飞烟灭了吧?
而这二十多年来,若是没有母亲的苦心筹谋,太子府的血海深仇也会石沉大海了吧?可惜啊,老天爷到底还是长了眼的!”
“哈!那又如何!”楚天承广袖一挥,狂笑一声,看了看中间的长庚,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洛倾鸿。
“我十分赞赏你们的自信和勇气,但很可惜,今夜你们所有人注定都要葬身于此,不会再有什么以后了!
不只是司过盟,连同舞阳巫族,今夜过后,你们都会从这世上消失!我倒要看看,天能奈我何!”
“你敢!”慕荣、连城雪以及对面的符天骄、苏荷、追风等几乎是同时喝道。
慕荣看向慕篱,连城雪也看向慕篱,洛倾鸿和长庚的目光自然也集中在慕篱身上,对面三人的目光也各自落在关心的人身上。
符天骄道:“楚天承,殿下若有个三长两短,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你,大周铁骑定会踏平整个北魏!”
楚天承回头看了看仍被控制着的慕荣,继而又回头看着符天骄一脸无所谓地嚣张道:“首先,绑走晋王的是洛倾鸿,行刺的是‘蝶影’,跟我楚天承没有半分关系。
其次,就算真如郡主所说,周军为了替晋王报仇出兵大魏,只怕也未必能从胡人手里讨到半分好!”
符天骄咬牙切齿,但眼下他手里握着好几个重要人质,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慕篱的目光却是在连城雪和三位兄长身上来回扫了两圈,心急如焚。
今日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那么多的真相、那么多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此刻他竟完全想不出一个可以救他们的法子。
今夜在此的三位兄长,无论哪个对他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任何一个有事,他都无法承受。
但他亦知,楚天承和吕玄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必然是要趁机千方百计将他们所有一网打尽的。
若真如他们所愿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此时,但闻洛倾鸿道:“楚天承,我说过,你该为你曾经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了,今夜该葬身于此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们!”
“哈!是吗?”楚天承似是听见玩笑一般,张开双臂环视一圈,一脸张狂邪笑,很明显是在向洛倾鸿、同时也是在向众人展示力量,那表情就像是在告诉众人:看清楚现在的形势!
随即,他笑容一收,脸色一沉,犀利的鹰眼又布上了摄人心魄的杀意,死盯着洛倾鸿道:“昭儿,我的好侄儿,叔父十分期待,你准备怎样让我付出代价!”
然而,就像是在响应他的话一般,洛倾鸿突觉心口一阵剧烈的绞痛席卷而来,扼在慕荣颈间的手便蓦地松开了。
多年习武的慕荣没有错过这个瞬间,一把抓过洛倾鸿便飞离了楚天承阵营!
反应迅速的传鹰欲阻拦,但却已来不及,慕荣身形之轻快、力道之强悍、身手之不凡皆令传鹰讶异非常。
而几乎是在同时,由于洛倾鸿的突然失控,连城雪的桎梏也解开了,适才她虽一直行动不受自己控制,但意识却始终保持着清醒。
变故再生的瞬间,她也立刻抓准了时机,带起慕篱就紧随慕荣之后席卷而过,又杀了传鹰一个措手不及,转眼也回到了对面阵营中!
与此同时,单童反应也快,就在慕荣和连城雪各自带着洛倾鸿和慕篱归位时,他亦挟持着长庚瞬移到了楚天承身后,便有重重黑衣蒙面者将他们包围起来。
“族长!”
苏荷眼看就要跟着扑过去,被符天骄一把拽住:“不要过去,危险!”
苏荷向长庚伸手,心痛呼唤:“族长!”
长庚望着她还是一脸的从容恬淡,对苏荷自带悲伤效果的浅笑道:“连心姐姐,别担心,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苏荷只望着长庚眼巴巴地落泪。
于是除长庚之外,所有人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只是这次关心的焦点从慕篱变成了洛倾鸿。
“哥哥!”
“公子!”
“洛倾鸿!”
众星捧月中,洛倾鸿死捂着心口,抽搐不止的身体蜷缩着,扭曲的五官冷汗直冒,表明他正在遭受着极大的折磨。
慕荣对洛倾鸿这情形实在太熟悉了,不由心惊。
是‘百花映月’!怎么会是‘百花映月’呢?!
慕篱见洛倾鸿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对他们的声音也毫无反应,登时转头冲楚天承怒道:“楚天承,你到底对哥哥做了什么!”
楚天承看着人群中的洛倾鸿,起初也是一脸的疑惑不解,随即便像是猛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眼中浮现震惊,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愤怒。
他猛然看向身后被单童挟持着的长庚磨着牙关问:“你们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未等长庚回答,便听追风冲他质问:“舞阳族长,你不是向我保证过公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嘛,那现在这算什么!”
长庚看了看洛倾鸿,眉目间充斥着不忍和伤痛,然后冲追风微微一笑,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风判官放心,我舞阳长庚从不打诳语,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语毕,他一脸决绝无畏地转向楚天承,“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楚天承,你满手血腥,浑身罪孽,上苍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楚天承冷冷一笑,正要说什么时,对面突然传来慕篱的惊叫声:“哥哥?!”
楚天承回头,惊见洛倾鸿竟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倚靠着慕荣和追风的助力站了起来!
只见他浑身上下都以肉眼可见的可怕幅度剧烈颤抖着,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不断往下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后背便已被浸湿,脸色更是惨白得吓人。
可是,他却仍顽强地站了起来,异常骇人且坚定的目光牢牢锁定楚天承。
慕篱揪着洛倾鸿的衣服上上下下地看,又急又痛,眼泪扑簌。
“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慕荣亦问:“洛倾鸿,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
追风亦急道:“公子,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洛倾鸿即使正忍受着非人折磨,但他却仍勉强地露出惨白的微笑安慰慕篱道:“玉儿,不必担心,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他的声音是那样弱,那样轻,那样费力,让慕篱都不忍再提问,以免他再消耗更多的力气。
洛倾鸿随即望向对面敌营中被钳制的长庚,冲他一笑,看起来虽是极不正常的病态惨白,但那笑容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是在激励长庚。
长庚双眼通红,噙泪轻唤了一声:“二郎……”
洛倾鸿双唇轻启,声音极轻,但却透着不可动摇的决心道:“大哥,很快这一切就会彻底结束了!”
长庚噙泪忧伤一笑,眼中也透着不可动摇的决心点头道:“是该彻底结束了!”
慕篱从他二人的对话和眼神交流中看出,他们必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可他却始终看不出他们究竟在计划什么。
只见洛倾鸿以惊人的毅力强撑着身体,看向早已不耐烦的楚天承虚弱道:“楚天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的阴谋就休想得逞!这里的每一个人,你也休想伤他们分毫!”
“哈哈哈!”楚天承怒极反笑,“能与‘七殇绝命蛊’相抗衡的,想来也必是致命剧毒。楚昭啊楚昭,为了摆脱我的控制,你还真舍得对自己下狠手啊!不过也好,省得我再动手解决你了!”
七殇绝命蛊?!
慕篱闻言心惊肉跳,哥哥何时又中了“七殇绝命蛊”?!
还有,楚天承刚才说了什么?与“七殇绝命蛊”相抗衡的致命剧毒?!
他一把拽过洛倾鸿抓狂地问:“哥哥,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中了剧毒!是什么毒!解药呢!解药在哪儿!”
慕篱说着便在洛倾鸿身上到处翻找。
被慕荣和追风架着的洛倾鸿看着为他着急的慕篱,既心疼又欣慰。能在最后看到他如此生动的样子,也算他没白受这些年的苦,一切都值得了。
洛倾鸿极其费力伸出一只手拉住慕篱的手,像哄小孩儿一样道:“玉儿,别担心,这只是权宜之计,是为了摆脱蛊毒的控制,我有解药的,等楚天承伏诛、蛊毒失效之后,我便会服下解药,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慕篱满脸着慌、狐疑地盯着洛倾鸿,眼中写满不信。
“哥哥,你老实告诉我,你和表哥究竟在计划什么?”
洛倾鸿再送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怎么,你不相信哥哥说的话吗?”
慕篱沉默地看了洛倾鸿半晌,面对他那张绝美的脸和那双装满柔情、极具魅惑力的桃花眼,慕篱终究是认输了。
他知道,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答的,只好摇了摇头,“不是,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洛倾鸿极其勉强地笑了笑,颤抖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宠溺道:“这就对了。玉儿不要担心,有哥哥在,哥哥一定不会再让你有事的。”
慕篱心头又涌起一股想哭的冲动,喉头哽咽,勉强“嗯”了一声。
他怕自己一开口便又会哭出来,因为他心底又冒出了那股极其不详的预感。
可他却不愿去想,就像人触及开水一样,与那念头蜻蜓点水过,便不敢再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