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血染江山离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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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大爱无声为母心(上)

天地苍茫,阴霾压城。凄风怒雪,暮光含悲。

黄昏时分,纷飞大雪密集得叫人看不清前路,似乎连苍天也感知到这场人间悲剧,竟下起了怒雪,天地被一片苍茫雪白覆盖。

森严的厉王府如同他的主人一样阴刻暴戾,冷血无情地拒绝着跪在王府门前的人。

只见一名银铠黑袍的少年一动不动地跪在呼啸风雪中,怀里抱着早已浑身僵硬冰凉的林月娘。

他浑身都是附着的雪花,可怀中的林月娘却素净整洁,被他护得很严密。

楚昱,大魏最年轻的郡王,十四岁首次领军出征讨伐地方叛乱军府便一举获胜,同时击退了南境游民的趁势作乱,被当时还在位的天启帝破例封为沭阳王。

世人皆知沭阳王之年少英勇,比起厉王府那位世子,继承了厉王血性的楚昱显然更适合承袭厉王爵位。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楚昱既非长子又是庶出,自古长幼、嫡庶有别,再加上厉王妃娘家势力,无论楚天承再怎么器重楚昱,都不可能逾矩。

其实,当年天启帝破例封王的举动本就不单纯,可说是一举两得。

其一,多年来,世人都在议论他对楚天承的忌惮,说他容不下厉王,他便用此举向世人宣告:他厉王自甘堕落不争气,我就抬举重用他的儿子,我不是这样心胸狭窄的人。

其二,连厉王府世子都没有的殊荣,楚天尧却给了既非嫡又非长的楚昱,可想而知这对厉王府后院会造成什么影响。楚天尧在博了好名声的同时还给楚天承后院留下了祸根,真不愧是他的作风。

楚昱自小在军营中长大,对建立军功颇为积极,在同辈甚至年长的将士当中一直都表现得十分抢眼,自封王后更是一直保持着沙场上的胜绩,续写了当年厉王的不败传说。

在他任藏谷关镇守副将期间,胡人一再尝败果,后来他擢升为主将守关期间,藏谷关更是自此成为大魏北境的坚实壁垒。

任命楚昱为藏谷关镇将,守着大魏北境门户,同时也是守着九源门户,这也算是楚隐信任楚天承的一种表现。

九源本来名义上就是楚天承的辖区,让他的儿子去镇守边关再合适不过了,而事实上楚昱的表现也的确没让众人失望。

如今,当年楚天尧的小心思终于迎来了丰收。

厉王府后院终于起火了,表现太过抢眼、太过优秀的楚昱对世子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因此厉王妃想要除掉楚昱,这无可厚非,顺带还能解决掉月夫人一箭双雕,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在天启帝与厉王的这场权力博弈中,楚昱大概是最无辜的牺牲品,他从来都只是他们对弈棋盘中的一枚棋子。

就在他全力平息北境纪国余孽叛乱时,京中却传来了林月娘蒙冤的急报,身为大魏边关镇守之将,肩负守卫大魏疆土的重要职责,他竟然撂下了手中所有军务,不顾众将劝阻当即就飞马赶回京城。

可他终究还是晚了,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从他回到大梁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一夜了,他就这样一直跪着,跪到双腿失去知觉,跪到膝盖几乎报废,跪到浑身冻僵麻木,天若有情,也会为斯人斯景感动流泪!

然而,这一切终究还是没能打动他那冷血的父亲。

王府的大门始终不曾为他而开,因为楚天承下过严令:留他一命已是对他们母子最大的宽容,不准任何人理会他,更不许他再踏入王府半步!

曾经的天之骄子、少年英豪一夜之间沦落为世人不耻的私生子,被逐出王府,除籍皇室,贬为庶人,这天差地别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路过王府的人见到这母子俩的凄惨景象,都纷纷惋惜不已。

楚昱却是从见到母亲尸身的那一刻起就已不在乎这些了,他在乎的只有怀中逝去的人。

尽管她从未给过他一丝的爱,可他却深沉地爱着她,这么多年来他一心只想得到她哪怕一丝的关注。

所以,他不顾尚未长成的身体,在王府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只想求一个机会,一个让他查清真相的机会,一个可以还母亲清白的机会。

楚昱低头看向怀中之人,已经麻木的身体早已流不出眼泪。

林月娘就那样闭目躺着,平静而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冬日寒风吹过楚昱的脸颊,他却全然不觉,双眼就只是专注盯着怀中人。

楚昱伸出僵硬冰凉的手握住母亲更僵硬冰凉的手,抚过母亲冰冷彻骨的眉眼,无论他怎么看,母亲都只是睡着了而已……

他多么希望奇迹能出现,怀中的人能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哪怕是跟过去一样冰冷无情也没关系,只要她能睁开眼再看他一眼……

“母亲……”

随着这一声嘶哑心碎的呼唤,他的泪终究还是流下来了,颗颗滴落在林月娘的脸上。

十九年了,整整十九年了!到今天,他终于可以当着亲娘的面堂堂正正唤她一声母亲了,可是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楚昱想起今春他离京返回驻地的那个朗日,他去寒苑向母亲告别时,拱门彼端,竹影斑驳处,他依稀看到一抹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看起来是那样的温暖慈祥。

当时他还以为是错觉,如今回想起来,那竟是他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手抚过母亲额头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楚昱心头划过尖锐的痛。

“一定很痛吧?母亲,当时您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可曾想到过孩儿?”

以为早已无知觉的手,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起来,令他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

下一刻,他便将母亲拥入了怀中,竭力收紧痛苦的双臂,试图从母亲的怀抱中汲取温暖,心痛的泪大颗大颗不停地散落在寒风中。

“就算有再大的困难,不是还有我吗?为何你要如此狠心?为何你要如此决绝?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吗?难道我的存在真的不足以让你留恋这个尘世嘛,母亲……”

至悲至痛的声声责问终是变成了无声的呜咽。

“当然不是!”

楚昱猛然抬头,恰见素服简髻的菱歌左臂挂一件玄青狐裘、右手提一食盒缓步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