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咋咋咋......咋的了！地震了吗？”玄月一连说了十几个“咋”才把“的了”接上，惊惶不定地四处张望。
强行退出修炼，莲沁一声闷哼。
修篁赶忙爬起来，到门边侧耳细听了一阵，除了惊醒众人的那声惊雷，再没有其他异响，更没有落雨。雪早就停了，夜晚仍十分安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奇怪，这么明显的震感，外面竟然毫无反应......”修篁还有些摸不到头脑，莲沁忽然想到什么，遥遥一指：“翻过这座山，是不是就到华夏城的范围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个号称‘遍地古遗迹’的华夏城，离我们很近吗？”玄月震惊地问道，不敢相信那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地方已近在咫尺。
“天地异象，看来是华夏城附近又有古遗迹要出世了，”寒烨沉声道：“你们刚才都没看到，这回出来的恐怕不是什么干净东西，感觉十分凶险，我们还是不要趟这浑水了。”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将目光移向寒烨，然后露出奇怪的表情。似乎是感到不自在，寒烨别过脸去，咳了两声：“不信问雪幽，你们看她吓得。”
雪幽这才离开他的怀抱，小声说道：“爱谁谁，反正我肯定不去。”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尼布楚战区便是一片连年征战、群雄割据的地方，崛起又覆灭的名门大宗不计其数。妖魔战争爆发后，妖魔铁蹄很快将恢弘的建筑夷为平地，人类一度被逼至南方苟延残喘。虽然后来北伐得胜，收回了北方大片土地，但终究是造成了文明长河不可逆的断流，曾成于乱世的大量绝顶功法、武技失传，许多不传秘辛永远湮没。妖魔未除，人们难以系统地清查寻找，只有依靠时间来耗尽那些阵法的能量，让遗迹重现。至于进去后有何收获，都各凭机缘。
而对于华夏城，相传选址建城时便特意挑了块灵脉交汇的风水宝地，意图将其作为寻珍探秘的基地。果不其然，此地周围的古遗迹密如蚁穴，前月城东有涅槃强者的古墓现世，这月城西便又发现了远古宗门的遗址。华夏城里，除了蜂拥而至的寻宝人，最火爆的行当便是说书的。这个地方，永远不缺跌宕起伏、令人拍案叫绝的故事。
不过对于目前的雪幽几人来说，华夏城，最好还是把它当成说书人口中的一个故事。
“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当然不会再去找死，”修篁说着，注意到寒烨腹侧的伤口，皱眉问道：“你采到药没有？”
“咋地，不给你看。”寒烨正脸都没给他一个，穿衣带甲准备出去守夜。
“行啊，滚吧滚吧。”修篁嫌弃道。
弄清异变缘由，大家也就继续各自的修炼。雪幽满心苦涩，刚盘腿坐好，玄月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亲爱的，我刚才就那惊鸿一瞥，你离那么近肯定看清楚了，寒烨到底有几块腹肌？”
她眼中奇怪的光芒太过耀眼，雪幽大大地“噫”了一声，把她推开：“老毛病又犯了！走开走开。”
“你怎么这样，分享一下呗！比漫画里的还好看，遇见一回容易吗.....”
玄月还十分惋惜，雪幽都要被她臊死了，赶紧背过身去。
真是，被她这么一闹，自己一点害怕的感觉都升不起来了......
翌日清晨，初升红日才露出半个头，雪幽便被街上喧闹的声音叫醒。为了吃到虫子，鸟儿们竞相早起。
“快走快走，去的晚了就找不到好的散拼团了！”莲沁也惊醒，赶紧把修篁玄月拉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心知这将是非常辛苦的一天，雪幽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营帐。
长枪扎在雪地里，他倚在长枪上，少年的身影被晨光拉得颀长。
冬日尚能带来一丝暖意，雪幽踩上没过半个小腿的积雪，跳进了机甲。
可机甲开到离城门还有500米的地方便无法继续前进了，已经堵得水泄不通。只能将机甲扔在路边，一行人艰难穿过吐沫星子横飞的人群，来到城墙下，城墙根围满了层层堆叠的围观者。
几人面面相觑，齐齐指向寒烨，寒烨“哼”了一声，憋着一股气挤进人群，如石沉大海没了踪影。十分钟后，他才从人海的另一边冒出头来，挥手示意众人向他那边走。
“那里面是什么啊？”雪幽问莲沁。
“是散拼团的招募信息，”莲沁解释道：“这青武城里有一些常住的异能者，专门牵头组织散拼团。”
“青武城外的情况与边城不太一样，妖魔特别多，相同时间下收益可以达到边城的两倍，但只有五六个人的话危险程度也大大升高。这时候如果八个小团队拼成一个大队伍，就能在保证安全的同时都赚得盆满钵满。”
“那他费这心力，肯定是要分成的吧？”玄月问道。
“那当然，散拼团团长也是要组织阵型进行阵法加持的，分成理所应当，”莲沁道：“但也不会太过分，三七分而已。”
“暴利。”雪幽评价道。
“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修篁回身说道：“没有洞天境圆满，别想揽这瓷器活。”
正说着，走在最前面的寒烨突然停下脚步，众人也跟着停下。雪幽和玄月站在最后面，这时探身一瞧，只见前面一片空地中央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身着脏兮兮的破烂铠甲，戴着斗笠遮了面目。旁边立着一块残破的木牌，上面写着“铜级伐魔队，拼团。”
严冬早晨的风寒冷刺骨，却丝毫不影响城门口人群的热情，雪幽耳边充斥着聒噪人声，隐约听到有人上前与那男人交涉，也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只见那男人摆了摆手。
“我去，三个洞天境的就带不动了，这年头什么人都出来浑水摸鱼啊！”交涉不成，那人不屑地吐了口唾沫，拂袖而去。
寒烨回身，与修篁莲沁对了对眼神，便走上前去。别看平日里寒烨大大咧咧，凡事都是撂手掌柜，但出门在外，作为唯一的天玄境，他又自动自觉站在了团队的最前面。
看不清脸的男人摆足了架子，抱胸听寒烨讲了半天，才冷淡地点了点头。寒烨如释重负，招呼众人站到了男人身后。
男人后面已经有了五拨人，泾渭分明各据一方，一看便是万不得已才站在了一起。雪幽几人一过来，五拨目光便将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这种陌生警觉甚至带着敌意的打量让雪幽很不舒服，偷偷看过去，五拨人都是六人的伐魔队，其中两拨人眉眼尚显青涩，与自己年龄相仿，应该也是凤岚的学生；其余三拨便属三教九流，打扮、气质各异，但都是在尼布楚摸爬滚打的散兵游勇，已沾了一身征尘。
这里人流量很大，五分钟以内，男人便又找到了两队战友，八拨素不相识的人便这样汇聚到了一起，成为并肩作战的伙伴。雪幽还有些感慨世间缘分，其余人却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只催促着男人快些出发。
男人按了按斗笠，周围嘈杂倏地消失。
“按规矩来，战四休一战四，预计下午四点结束。异议？”男人声音沙哑难听，像是刻意隐藏了声线。
不知多少年来的规矩都是如此。众人摇头。
“我的名字，虎豹熊罴的罴。洞天境。”男人自我介绍后，随手指向一个少年。
突然被指到，少年十分紧张，有些结巴：“我、我们是......”
旁边队伍里，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寒烨有些同情地别过头去。
“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来路。境界。”罴说道。
少年骚红了脸：“啊、炎宁凤岚，一个大法师五个地灵境。”
“真是难为你们了，这点实力怎么大老远跑过来的啊？”那女人还在笑，语气中的不屑毫不掩饰。
同学？雪幽又仔细看了看那些人的脸，和玄月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学校太大人太多，毫无印象也不奇怪。
“丁城伐魔队，全员天玄境。”那女人浓妆艳抹，眼眸含波，雪幽却感到扑面而来的庸俗，直倒胃口。别看雪幽自己实力垫底，眼界可是高的很，还在心里不屑：一个还只有天玄境的大妈，竟也好意思出来炫耀？
“炎宁凤岚，一个天玄境四个地灵境，三台机甲。”寒烨快速说完，尽量不招摇。
一番介绍过后，众人都对此次拼团的结果有了大致了解。应该是罴故意压低境界的缘故，这里最高的水准也不过是全员天玄。不过这样很好，不太具备恃强凌弱的条件，大家可以各取所需。
等到取回机甲重新会合时，城门口的人潮已稍稍褪去，再由前面的机甲开开路，众人便进入了五十米缓冲区，各自散开，将罴围在了中间。
罴静静站立，取出了一个古旧漆黑的金属阵盘，边缘的棱角都被磨平了。随着源力注入，阵盘上忽然亮起璀璨光芒，光路分为八个方向从罴脚下流出，分别形成了八副巨大的阵图分列八方。
众人各就各位，雪幽举目望去，巍峨高山映衬下，两军对垒处倏地亮起了一排这样的八连阵，以同样的规律流转着耀眼金光，好似一支训练有素的雄师整装待发。
荒原浩荡，妖魔群聚犹如筑起千里金城；山川奇峻，诸将列阵正拟凝铸万道锋芒。雪幽不知道，自己正与千万人一起，构成一幅多么壮阔的画卷。
旭日东升，天地一静。
一箭破空，铁鼓震响。
妖魔群里也窜出一声嚎叫，洪水般的妖魔同时骚动起来，千万铁蹄几乎要将大地踏碎。这等场面，即使雪幽也身经数战，仍是有一瞬间大脑断了片儿。
一丝风动，掀起了罴的斗笠，露出一双过分平静的双眼。他轻轻抬起手。
“全体听令，准备冲锋。”
“三，二，”他嘴角似扬起一抹笑容，笑傲苍生般恣意张狂。
“一。”
令已下，雪幽便没有迟疑的权利，脚触油门，一踩到底。
足够惊险，足够刺激。雪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时间，她必须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战斗中，丝毫马虎不得。机甲里的一切似乎都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她手脚并用，在机甲舱里忙活出道道残影。她甚至有了错觉，觉得自己就成了机甲，正与层层叠叠的妖魔进行分秒惊心的肉搏。
所有团队原先的念师都交出了控制权，难得地成为纯粹的战将。所有人都跟随脚下阵图的移动而行动，大家的前途已通过闪亮的金色光路，交到了罴的手中。他的身形淹没在土黄色的源力风暴间，锋利的土锥从各阵图中拔地而起，刺向猝不及防的妖魔。
不仅如此，这承载着八支队伍的八个阵图并非固定排列，而是随着战斗进行悄然移动，相互间掩护配合，精确地调节每支队伍的应敌压力，不至于有的队伍全程高压濒临崩溃，有的却无所事事抱怨钱少。
“你们看，那个凤岚的念师好像受伤了。”麦克里突然响起寒烨的声音，雪幽闻言望去，旁边队伍的最前方，一道身影半边身子沾满了鲜血，摇摇欲坠。
这看起来伤的不轻，但雪幽也没多少时间同情他，刚回到自己的战斗中，便听到麦克里莲沁、玄月的齐声惊呼。
一只妖魔嚎叫着冲上来，身上尖锐的青黑肉刺瞬间贯穿了念师的胸膛，将他甩了出去。
人正朝着寒烨的方向飞来，后面的三人赶紧减小火力，避免误伤。寒烨一咬牙，回身扫出一波风刃，跃起接住了已昏迷不醒的念师。
风刃杀灭了一排妖魔，可后面的源源不断前冲，寒烨刚落地，粗重的喘息声便贴到了背后。还抱着伤员，他只能运足源力回枪一刺，然后随着一声巨响被弹飞出去。
“雪幽玄月，火力掩护！”不用莲沁吩咐，雪幽就火力全开，击退趁机进攻的妖魔。发现了机会，妖魔更加疯狂，一时竟顶着凶猛的火力冲了过来。雪幽冷汗直冒，完全没有精力再去关心寒烨那面的情况。
长枪甩回身后，寒烨双手抱着伤员，脚下一路踩着妖魔到了罴的身边。
“伤员先放你这儿，我还得回去！”寒烨想甩手走人，罴却根本不接：“他的队员在哪儿，开舱门放进去。”
“开什么玩笑！”寒烨回头看了一眼，失去念师后，那五台机甲左支右绌，已险象环生：“再不帮他们一下都随时可能崩溃，你还要把麻烦扔回去？！”
“崩不了。伤员内部解决。”罴冷冷道：“你已经严重减缓了全团速度。”
寒烨还想再说，一股大力便将他推离了大阵中央，送到了妖魔爪下。
“我草你妈！”脏话被妖魔一爪拍散，寒烨险险避开，背后的铠甲已被划出了一条口子。
“妈了个*的......”不能使枪，他只依靠身法与速度在高如铁塔的妖魔中穿梭，千辛万苦才跳到了一台机甲上，牟足了劲在舱盖上一通猛踹。
舱门毫无征兆地打开，寒烨几乎是摔进了机甲舱，却还要安慰受惊的小队员：“你他妈别动！继续打你的，不用管我！”
“等会儿！你他妈别关门啊老子还得出去！”血顺着机甲舱的地板流淌，已分不清是那念师的还是寒烨自己的。一番折腾下来，伤员已气若游丝，但幸亏没有伤到致命处，只是失血过多。寒烨胡乱在伤口上抹了些药，便焦急忙慌地跳了出去。
他最担心这一出去，莲沁那面脆弱的三台机甲就已经......
好在，硝烟滚滚之下，那一左一右两台机甲稳若泰山，旁边妖魔的尸体已摞成小山，也未能阻挡她们前进的步伐。
长松一口气，寒烨满脸血污地站在机甲舱顶，朝圣般举起手中的长枪。
风芒汇聚，妖魔都本能地抬眼，兽瞳中映上同样的一抹青绿。
又将近一个小时后，散拼团终于回到了缓冲区休息。机甲刚停稳，那队学生便手忙脚乱地将伤员抬出来，哭声响成一片。
凤岚的另两个队伍还都略表关切地看着，其他五个早就各自围圈坐好，边喝水边斜眼瞅着，似乎乐得看好戏。
“看来这念师也是经验不足，一旦离开队伍的中心位置，直面妖魔，就乱了阵脚了。”修篁关注地看着，分析道。
“看他之前傻愣愣的自我介绍，应该是第一次来青武这种地方。”莲沁也评价道，又问向寒烨：“他人没事儿吧？”
寒烨支着枪勉强站立，气喘吁吁，半天也没坐下来。刚摆摆手要说话，雪幽就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了过来，上来就查看他昨晚的伤口：“人都没事了，还非得开个哭丧会？都不知道过来感谢一下。你那伤还好吗？”
寒烨被她那“哭丧会”逗得噗嗤一笑，却随即身形摇晃。雪幽一惊，他摇摇头，在雪幽搀扶下缓缓坐下。雪幽这才发现，寒烨的铠甲上遍布深浅不一的划痕，人也已遍体鳞伤。
“喂，莲沁，再来点冰灵液。”寒烨开口喊莲沁，声音却已显出虚弱。雪幽刚想帮他再喊一遍，一道陌生的声音便插了进来。
“我......我代我们队长谢谢你。”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怯生生地对寒烨说道，并塞给他一袋子冰灵液：“我们所有的冰灵液都在这了，你拿去用吧。”
“噢，噢。”说曹操曹操到，寒烨还有些愣神，目送那姑娘猛地一鞠躬后快速跑走的身影，回头对雪幽说道：“好吧，我勉强原谅她试图把我关在机甲里。”
雪幽无奈地瞅他一眼：“就一个小时休息时间，你还是赶紧上药吧。”
一直到休息时间快结束，那位念师才悠悠转醒。被关切的队员团团包围，他看了看天色，强撑着说道：“不行，下午还有四个小时，我还得上。”
“不行队长，你伤口的血刚止住，会再裂开的......”
“是啊，不行！”
“可是打前锋我真的好害怕，要不我们换一换吧.....”
“行了，别磨磨唧唧的了。”一直没插嘴的第三支队伍里，一个身材壮硕的少年开口，声如洪钟：“我们队一个大法师一个天玄境，过去一个法师就完事儿了。”
旁边手拿拂尘状武器的少年点了点头，静静走了过去。
在一片感谢声中，罴拍了拍手，示意众人该出发了。
日薄西山，人影散乱，这散拼团说散便散了。城楼在落日余晖中投下长长的影子，各队核算完分成，便一个招呼也不打地离开。倒是这三拨学生经此一战，彼此间还生出些情谊，临别时相视一笑，都在心里想着有缘再会。
罴又成了孤家寡人，独自坐在路边一块山石上，滴尽酒囊里最后一滴酒。当雪幽几人最后经过他身边时，他轻笑了一声，忽然说道：“也只有你们这些天真的学生，还有闲心去重情重义。”
寒烨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可别给自己的无情找理由。事儿还不是自己干出来的？”
年轻人的身影最终还是消失在城门，罴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囊，咧嘴一笑。
年轻人，话可不要说得太满。
散拼团在城内解散，一行人却又立刻返回缓冲区。一个小时的修整后，他们还要踏上归程。为了坚持完成白天的战斗，玄月已经连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此际不用别人劝说，自己就手脚并用地投降。可怜同是地灵境低阶，雪幽似乎只有硬撑一条路。
“雪幽，你也别逞强。”其余人都入定后，寒烨担心地说道。
切，我虽然还是气态源力，但也已气满丹田，离突破不远了。
盘腿闭目，雪幽抬起胳膊，比了个“ok”的手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