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校后,雪幽忘了告诉玄月前夜完整的来龙去脉,也没有按照原定计划,找到庭耀问清九冥的秘密。
发生了一件事。
这天的早晨,太阳同往常一样升起,杜云脸色阴沉若乌云密布,一脚踹开了学生会大门。
所有看见他的人,皆噤若寒蝉,战战兢兢。
杜云从未料到这样的情况。
竟会有人对他阳奉阴违?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再敢承受忤逆他的代价了啊。
他额头青筋不住跳动,头发一时遮了眼睛,透射出的目光之凌厉却仍叫扫视而过的人瑟瑟发抖。
但是这次,狠狠触中他逆鳞的人,他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或者,她还有什么可被剥夺的,能够更刻骨铭心?
杜云站在办公室门口,背对众人站了很久。
突然之间,他一拳轰在门框上,巨响叫所有人都猛地哆嗦了一下。
“毒蛇在后,前去送死......”
“......必有一死!”
连港异能协会
深冬的天空,显出几分青色。高大气派的异能协会大楼前,挂起了随风飘扬的白幡。
车流呼啸,寒风猎猎,平添几分苍凉。
来往行人的眼神匆匆扫过,心头不无淡漠地想到:又有本地籍的异能者牺牲了啊。
雪幽说不清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踏上的台阶,满眼都是刺目的白色。
昨晚,九冥反馈的力量断断续续了一夜,直到地灵境巅峰才彻底停下。但她内心毫无欣喜,甚至波动。
一直在恍惚,不敢相信此时此刻是否真实。
那个总是眼眸带笑的少年,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熟悉的大堂成为了灵堂,哀戚白色掩去了昔日辉煌颜色。中央是鲜花围绕的棺柩,周围立着若干人影,时断时续的哭声飘荡半空。
雪幽走到玄月身边,犹豫着看向莲沁那边。自出事后,大家一直很担心她的状况。毕竟当时情景所有人有目共睹,修篁的确是......为她挡下了致命一击。
虽说之后还有机甲的爆炸,但夺走他生命的究竟是......
至少,经受了同样爆炸的莲沁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此时的她作何感想,雪幽真的不敢想象。
大堂侧门突然打开,脚步声传来。一众少年皆身着异能袍服,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庭耀。庭耀在棺柩前方的主持台上站定,其余四个少年暂时站在一侧。
告别仪式似乎要正式开始了。庭耀手持主持稿,眼睛禁不住看向棺柩,脸上闪过瞬间的不忍。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主持遗体告别仪式了,但眼前之人实在太过熟悉,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太突然了。在杜云的一再隐瞒下,庭耀仍不知事件真相,只努力平复自身情感,以哀而不伤的语气叙述:“......1月2日,在对抗妖魔的英勇战斗中,不幸牺牲。”
“享年十五岁。”
肃静的堂内响起扑通的倒地声。曦媚在低声惊呼:“莲沁!”
“又晕了。”站在莲沁身边的杜云似乎司空见惯,十分冷静地扶住她。
“算了,让她回去吧。这孩子也受着伤呢,再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了的。”修篁母亲抹去眼泪,叹息着说道。
修篁父亲也劝着:“是啊,不用留了,说到底,妖魔找上他......”这个男人竟无语凝噎:“就是命啊......”
杜云低眸,嗓音似乎同以往一样沙哑:“起灵之后,我陪她留下。”
妇人见状不再多言,丧子之痛,她的内心更难平静。主持仍在继续,为国捐躯的烈士身份似乎令他的生平光辉而伟大,却也还是只能在15岁的青葱年华戛然而止。
属于人生的无限可能,都将与他无关。
哀乐低低徘徊,妇人抬头看向表面透明的棺柩,修篁身披国旗,双手交叠神色沉静,似乎只是沉睡。
妇人浑身又颤抖起来。
曦媚再也看不下去,别过头去,双手遮掩下的脸上满是自责。行医治病,有拯救自然也会有失败。但没能救回亲近之人的绝望无力之感,不论阅历多丰富的医者都难以漠视。
一只泛冰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肩头。曦媚愕然抬首,听见寒烨在身后轻声道:“别哭了,错不在你。”
曦媚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揪住,窒息般痛苦。
那他认为错在谁?
显然,这不是在指责莲沁。曦媚明白他的话中之意。这个少年,也正陷入前所未有的自我否定之中。
是否是因他平日大大咧咧,事事都不上心,才至于此时此刻彷徨无措废物至极?
挚友身受重伤,他却被打到地上动弹不得,竟连一点忙......都没帮上啊。
寒烨,瞧瞧你自己,多么可笑。
“......来兮精魄,安兮英灵。”主持词念完,庭耀与旁边领头的莫凌对视一眼,准备起灵。
“儿啊——”就在四个少年走上前的瞬间,修篁母亲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冲向冰冷的棺柩。
妇人泪如雨下,跪在地上紧紧抓着棺柩边缘,悲痛欲绝。四个少年面面相觑,上也不是退也不是。但这种情况也不算少见了,他们也就先停下等待。
庭耀无奈地叹口气,表情十分不愿,但还是上前劝阻。其实,他们几个都是来义务劳动的,自己的事情还有一大堆,但义务所在,他硬着头皮也得继续。
但情绪崩溃的妇人哪里听得进劝解,状若癫狂地扯住庭耀袖子嚎哭:“儿啊,儿啊!把他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他还只有十五岁!只有十五岁啊......”
她又伏到地上,声音微弱:“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把他还给我吧......”
庭耀由着她拉扯,面色却几分淡漠。同是朝不保夕,她能向一个十六岁的异能者要到什么?
“我家就这一个儿啊,为什么偏偏是他啊——
当初非要去当什么异能者,没了,什么都没了......到底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啊......”
妇人仍低声哭诉着,说着“妈妈对不起你”,又突然之间奋力挣扎,力气大得惊人连庭耀都差点没拉住她:“我就该拦着你,你就是这辈子都不理我我也应该拦住你!”
“儿啊,别离开我......”
“阿姨,您节哀。”终是化作无力的啜泣,庭耀轻轻扶住妇人,莫凌眼疾手快,即刻起灵。
棺柩经过大门的瞬间,妇人绝望跌地而坐,嚎哭之凄惨,见者侧首不忍再看。庭耀与修篁父亲一人一边搀扶着她,男人也红了眼圈,紧咬嘴唇。
妇人半跪在地上,用膝盖向前摩擦着前行,鼻涕眼泪甚至口水不知不觉沾了庭耀满袖子。
直到棺柩被抬下台阶,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杜云陪同莲沁留下,其余人也跟随着出去。走到门口时,雪幽看到寒烨从另一边走来,想上前说点什么,他却没有理睬,径直擦肩而过。
算了,雪幽对自己说,他心里也不好受。
灵柩已被抬上车,车厢外侧是仰天唳鸣的火凤。莫凌皱眉回头看了看,与抬棺的伙伴一起缩进车厢,其余人则只能乘坐跟随的汽车。
大堂空旷下来,当若璃最后一个踏出大门时,听到身后杜云说道:“还真是失败,连你都暴露了。”
若璃冷笑一声,摇摇头:“静观其变吧,或许还是比直接撕破脸要好一些。”
前门缓缓关上,杜云面无表情地打横抱起莲沁,进了旁边的休息室。而修篁母亲似乎丧失了全部力气,瘫倒在地双目无神,似乎瞬间苍老了很多。修篁父亲默默低下头,哑声说道:“小伙子,多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庭耀摇头笑笑,安慰地拍了拍妇人的肩。男人会意,庭耀终于得以脱身,转身走进卫生间,脱下外袍扔进水池打开水龙头。流水哗哗,庭耀抬头,微微蹙眉看向镜中的自己。
连港多山,市内一座较高的山丘建成了烈士陵园,血红的纪念雕塑矗立于钢铁森林之间。
车在山脚停下,少年们重新抬起棺柩,全员步行爬上绵延的楼梯。
以异能者的体能,这点海拔自然不在话下,但这座小山似有某种神秘的气场,叫人全身沉重不堪。
终于到了山顶入口处,映入眼前的竟是一片荒地,仅中间开出一条狭窄小路,仅够一人通过。
于是棺柩在前,四个少年都不得不走在小路外,后面的人单列依次通过。
起初雪幽还奇怪为何冒出这么大一片空地,走着走着,才发现裸露的荒地之上,插满了残破斑驳的刀枪剑戟。
原来马革裹尸还,也是一种幸运。
这是在还原尼布楚的荒原,而它们都是死无全尸的异能者留下的兵器。这里,已经是墓园的一部分。
她也隐约明白为何道路设计得如此狭窄。只身通过的时候,恍惚间好像来到另一片荒原,当年的人喊马嘶已在时间中渐渐模糊,只余不肯销蚀的折戟断剑,仍在发问。
问什么呢?执着于过往还是追问于来者?谁,应给他们一个答案?
天地无言。唯见云影沉沉风飒飒。
尼布楚战区丁城
尼布楚酒吧里是永不停息的酒香歌吟。灵瑶和依魅舞各执杯酒坐在角落,脸上皆满是笑意。
灵瑶喝口小酒,伸出手指向依魅舞提着建议:“小依,我觉得这件事情,我们应该一不做二不休。”
“嗯?”依魅舞笑着抬头,拂开额前碎发:“怎么说?”
“他们竟敢合起伙来对付我们,虽然自不量力折了一个修篁,但肯定不会就此罢手,尤其是莲沁一定会嚷嚷着报仇的,”灵瑶侃侃而谈:“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彻底打到他们怕为止。可不能叫这些人扰乱我们的计划。”
依魅舞美眸一转,点头道:“嗯!正合我意。不自量力,我们可是有后台的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