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真的是山穷水尽,雪幽睡得极沉,连常有的噩梦都没能侵入,倒是过了安稳的一晚。许是精神得到了充足的安养,即使昨晚没用灵玄丹,雪幽也感觉恢复得不错。
于是重拾行装,她直接走到了寒烨跟前:“我想和你换一下位置。”
语气不是商量更不是请求,明摆的通知。
寒烨愣了一下,但随即便点头答应。
杜云拿出地图看了看,然后揣回衣袍里:“继续向西,今晚得到满昭城。那就是最后一个落脚点。”
也就是说,明早再从满昭出发后,他们就蹭不上关外城的热炕头了。
出了城门,雪幽默默站到了最前面。“雪幽你能行吗?”对于这突然的变动,莫凌有点惊讶,边问边往她身上加盾。
“让我试试。”之前休息的那几天按捺不住好奇,去藏书阁看了几本武技,有一招雪幽自认学得还不错。
源力注入镔墨镰,以血炼神兵为介——
三声沉闷“嘭”响。雪幽看准方向,化作残影依次在三个点上闪现身形,与一个单斩五米的十字斩一同绽开的,是三朵璀璨的黑色莲花。
黑莲盛开旋转,无数黑色花丝自中央盘旋上升,温柔缠绕的表象之下却是毫不留情的绞杀。待雪幽自半空落地时,她身后已开出一条血路。
黑莲极光。这就是前锋雪幽献给尼布楚的第一招,足够惊艳。
超乎想象,身后的队友都看得呆了。最先跟上的还是庭耀的七支光箭,在妖魔群中撕开一个口子。
阵法便在此生根,瞬时蔓延开来,战斗开始。
庭耀说得没错,当白金光辉覆盖了一大半的战圈,雪幽便如游鱼入水,时而亲率万丈光芒直捣黄龙,时而藏匿在这天然的掩体中,如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夺取性命。
雪幽打得十分轻松,庭耀也感觉推进非常顺利,说是雪幽前锋,可两个人的火力范围其实是交叉融合的,经常雪幽会连着侧面的妖魔一起杀掉,庭耀的光箭也贯穿了最前面的妖魔,一加一的效果大于二。而且玄月还在不断地施加重力墟,削弱敌方反应,就更加省力了。
昨天还是一左一右黑白两重天,今天二者交糅互生浑然一体,形成一个恐怖的输出漩涡,而且自给自丰越发强势,一旁的寒烨倒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了。
失衡可就不好了。杜云光顾着高兴,见此赶忙警惕起来,念力攻击开始支援寒烨一侧。
玄月一边狂奔着跟上队伍,一边努力扩大重力墟的范围。由于她境界太低,暂时做不成更高端的操纵,只能发挥出来这点作用,其实她心里有着懊恼。
旁边这个人可是一直瞧不起自己啊,不行,一定要努力体现出价值!
正努力着,突然听到一声咯血。
“我天你搞什么?!”玄月差点被吓得魂飞天外,妖魔离这儿还大老远呢,好端端的怎么就吐血了?
莫凌踉跄了一下,胡乱抹去血迹,冲她摆了摆手。
他吐血的瞬间,玄月感觉自己身上的绛临也震颤了一下,水流滞涩。那一刻她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弱小,与对外力的依赖程度,渺茫的恐慌突袭心头。
现在的她赤手空拳,没了身上这些护盾,在重重的妖魔下怕是一秒都活不过去。
而最让她不安的,是根本不知道莫凌为什么受伤。战局又不允许她分心过多,后半程就一直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其实,莫凌的盾不过是薄薄一层水膜,惊人的防御力不在水本身,而是水的流动。
不仅是水流时的卸力,更关键的是伤害整体的随波转移。
人们更容易注意到汇聚成片的水,但事实上整个战阵都遍布着莫凌的水流网。防御力更强的盾其源力消耗也会更大,所以面积有限,只能保证覆盖所有人的要害。其他地方基本都是薄薄的水膜,直接将绝大部分伤害通过水流网,转移到莫凌自己身上。
毕竟防御系自己的身体,才是队友最可靠的护盾。
直面妖魔的队友不会每次都负伤,但躲在后面的莫凌时刻都在承痛。
不过也难怪玄月注意不到,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教人看出异样。在休整时与伙伴一起嬉笑怒骂,甚至皮得比谁都欢,暗地里忍受的伤痛被尽数深埋。
所以,刚才是谁受伤了?莫凌运起功法调理内息,然后循着水流一找,竟是寒烨。
仔细一看,他立即“诶”了起来,大声喊杜云:“神棍你快管一下!不要命了吗!”
方才趁雪幽又转到庭耀那面,寒烨竟一枪将前锋位的大半妖魔引了过来,一个人应付超长战线,不一会儿功夫便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遭。
“我要死啦!”后面莫凌不客气地大喊。
“庭耀!”杜云一提醒,庭耀才发现他俩的方向越来越偏了。
寒烨居然把自己挤了出去?雪幽第一反应简直是匪夷所思,飞窜过来用刀杆拦了寒烨一下。
寒烨居然还不收手,弯刀长枪高速碰撞声音刺耳,雪幽竟然抢这个抢了大半天,还差点被妖魔咬到。
“你有——(病吧!)”对视瞬间,雪幽却突然感到没来由的无语。算了不费口舌,她赶紧回归正位,接连几斩划清界限。
一上午,每个人心里都是一团糟。逐渐靠近尼布楚东西区的分界,地面上开始出现巨石碎砾,正好可以当做掩体,在没有妖魔攻击时停下稍憩。
“狗子你死了么?”布好阵,杜云转头就问。
“我靠你咒我干什么?”莫凌当即瞪眼,声音中气十足,好像刚才没人咯血还说要死了。
“艹随便。”杜云直接转回去了,莫凌则迈着悠闲的步子路过各自休整的队友们,众目睽睽下却又不知不觉中把自己藏到了一块石头后面。
只有玄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追到他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雪幽怒气冲冲而来。如果之前还念着他大病初愈、心伤未解,那现在简直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目无大局。
但当她真的站到他面前时,心又不争气地软了下来。
于是僵了半天,她最后说道:“寒烨,请你......尊重我。”
“我是你的战友,我应该站在你的身旁而不是身后。”
他默然良久。
所有危险都源于要做前锋的那个决定......后悔当年没让你站到身后。
良久的沉默后,他说:“抱歉。”
然而雪幽已经不想细听他的回答,只想摆明自己的态度。回身,她坐到了营地的另一侧。
莫凌一绕到后面,身体就猛地一抖,冷汗爬上额头。他张开嘴,却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颤抖着缓缓坐下,试图卸下外甲,动作却异样的笨拙。
他正努力地拉着金属扣环,身后突然窜出一道声音:“喂,你咋了?”
“哎我去!”他又是一哆嗦,惊得伤情加重,直揉胸口:“你干吗?”
“你受伤了。”玄月皱眉看着他惨白的脸色,虽说他本来就挺白。
“呦,没有盾知道害怕啦?”他却又摆出那副口吻,眉毛一挑:“一边玩去,别在这儿挡我的事啊。”
“死鸭子嘴硬。”玄月视而不见,扑通坐下,一把扯开了扣环。
莫凌疼得眼前一黑,还没顾上反驳,腰间突然一暖,一双手竟就这样脱去了外甲,抚上了贴身的软甲。
“别乱动,我跟曦媚学过急救。”
触碰的瞬间,他后背的肌肉就绷了起来。舌头似乎也打了结,呼吸艰难。
曦媚他只听说过没见过,因为他从不让别人处理自己的伤口。
怎么会有人放心把伤暴露给别人呢?
“你那么紧张干吗?”玄月很快发现了渗血的地方:“外伤应该只有前胸这里,内伤我就管不了了,自己嗑药。”
“忍着点啊。”她转了过来,脑袋凑在他的胸前,开始全神贯注地上药。
她用的是曦媚自制的药膏,敷到伤口上凉凉的,她的指尖却是热得发烫。
莫凌就是再抗拒别人的疗伤,此际也无处可逃,被牢牢地锁在原地,低头只能看到玄月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
她的动作越轻柔,神情越认真,他就越是局促不安,惶恐不知如何自处。
两个人难得地安静相处了十分钟。
抖啥啊,有这么疼么......玄月腹诽,难道我的水平下降了?
“好啦!”不算太严重,玄月盖上内甲,再顺手帮他套上外甲,便颇感得意地拍拍手,站了起来。
莫凌目光躲闪,抬手似乎想扣上扣环,却只是僵在那里,张了张嘴挣扎半天,好像有个词卡在嘴边怎么都吐不出来。
玄月弯腰看了看他,“害”了一声:“没错,我确实怕你突然掉线,然后盾就没了。但我也不是白受你的保护,以后你的外伤,我包!”
然后迈着胜利的步伐回去,越走越觉着感动,不由慨叹:“以德报怨,不愧是我!”
......................................................................................................
整个午休雪幽都在全力修炼,然后被恰到好处的吵醒。
“小王八,你等会儿跑快点行不行啊!别像块口香糖似的,黏在地上拔都拔不动。”
“嘿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慢啊,是你扛着太多盾牌跑不动了吧,还赖我!”
“怎么可能我都洞天了,小王八你那两个壳才沉吧。”
“我还没有壳呢!怪不得外号叫狗子,乱咬人,狂犬病啊你!”
“我靠谁在乱咬人啊?你本来就比猪还慢比猪还笨,怎么不许说啊。”
“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哦我再说一遍你能怎么地?”
“啊啊啊混蛋我讨厌你!”
“切随便你!”
两个人对骂得起劲,旁观者安静如鸡。
“他们嗨的点在哪里?”雪幽特别迷茫地问。
杜云不太知道。
庭耀只想摇头。
好在两个人吵架归吵架,打仗时还都是恪尽职守的。只是这配合嘛......也就拌嘴还有点配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