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时,云沁抬头见天色有些灰暗,又响起几声闷雷,怕是要下雨了。她加快脚步,打算回到原先马车停靠的地方。
雨突然落大了些,云沁拂袖挡在额头,赶紧寻找躲雨的地方。
周围的路人各自四处散开,寻地方躲雨,这雨来的快,下的急。路边卖伞的老者不慌不忙的收摊。顷刻间,他带来的数十把伞已尽数卖光。
跑到一屋檐下,云沁掏出袖中的手绢,擦拭一番后,抬头望向街道,原先还是人来人往的闹市,此刻寥寥无几人,尽显冷清。
雨中出现一抹绿色身影,也朝这边跑过来,那人也是来躲雨的?
云沁微微一怔,着了魔一般睁大双眼,想要看的再仔细些。是他,苏公子!
人世间总会有太多的巧合,太多的不期而遇。来时不知所措,去时久久难以忘怀。
苏公子快步跑到屋檐下,简单理了一番有些凌乱的头发和微湿的衣服,他还未曾留意到旁边还有人。
云沁的目光停留在他怀里的卷轴,雨下的如此急,他手中的字画却未曾淋湿,想来这幅字画定是价值不菲。
苏公子转头发现云沁,愣了好一会儿。许是忘了她的名字,暗暗思忖少许,眉头一挑,话语间底气竟有些不足:“额,云姑娘?”
云沁也有些尴尬,点头应道:“嗯,苏公子。”
二人一来一回客套的行礼后,便再未说话。之后也无人过来躲雨,四周静得出奇,气氛略显尴尬。
外头的雨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落下来,每一声都在拨动着心弦。
闲着无事,苏公子缓缓打开新买的画卷,细细欣赏。云沁一惊,这不是自己拿出来卖的那幅画吗?
云沁不自觉的走近些,想要看的更仔细。没错,这落款,这笔迹,的确是自己寄放在清风斋的那幅画,杜老板说有人花高价买去,那人便是苏公子吗?
“云姑娘也喜欢这幅兰花图?”
“嗯。”云沁心虚的点头。因心有疑惑,便继续问道,“不知公子是从何处得来此画?”
“就在离这不远的清风斋。”
“恕小女子眼拙,这幅画与普通的兰花图相较,并无特别之处,且落款处也没有名家的印章。”云沁暗想这苏公子远从凤都城而来,又是个外乡人。八成是被杜老板哄骗,以为是出自名家之手,才花费大笔银子购买。
虽说云沁的画技纯熟,哪怕是临摹名家之作,亦能模仿到七八成,糊弄那些不懂画的外行,也是绰绰有余。
可是她并不想欺骗他。
苏公子沉默不语,只用一双墨色的桃花眼打量这自己,双唇紧抿,脸上看不出其他情绪。云沁低眉垂眼道:“小女子不才,多嘴了。”
“无碍的,云姑娘说得对,这幅画的确不是出自大师的手笔。可是普通人的画作,也有他自身的价值。”
云沁眼神一亮,露出赞许的目光。
“云姑娘,请看这。”苏公子见云沁对字画颇有见解,以为遇上同道中人,便侃侃而谈道,“这画中所描绘的兰花姿态婀娜,充满生气。兰叶潇洒舒展,穿插有致,花瓣随意又不失美感。”
苏公子心有感叹:“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有如此画技,若是有幸相识一场也不枉此行了。”
“姑娘?”云沁大惊,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公子何以见得?”
苏公子再次打开画卷,伸手指向一旁的题词:“云姑娘请看这,此为簪花小楷,书风清婉脱俗,原是出自晋卫夫人的名姬帖。本朝的大家闺秀们争先临摹其字形,但是能真正领会其风骨的并不多。”
云沁怔在一旁,忍不住多瞧了苏公子的几眼,原先她只当他是游手好闲的富贵公子,只懂得吃喝玩乐。
苏公子并未察觉到云沁的目光,一门心思都放在这幅画上,眼里竟是赞美之色,直言不讳的念出那排小字:“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这是云沁在家常读的几句,从男子的口中念出,又别有一番韵味。
苏公子把画卷小心地收起,抱在怀中。云沁又忍不住多瞧他几眼,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俊秀的侧颜,一如既往的青衫,想来他很喜欢青色。
似乎是觉察到身旁女子投来的目光,苏公子扭头看去,二人四目相对。空气凝止,只剩下屋檐落下的细雨声,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公子,原来您在这里!”来人便是苏公子的小厮,他手里撑着一把伞,怀中又揣了一把,想来怕他家公子淋雨着凉,眼巴巴的一路寻过来。
苏公子扭头望了一眼云沁,对那仆人悄声说了几句话后,接过另一把伞,径直走到云沁面前。
“外头雨小了,云姑娘快些回家罢,这把伞拿去,莫要淋湿了。”
话语虽短,关怀之意甚浓。
云沁愣了好半晌,迟迟才接过那把伞。
“多谢。”
“告辞。”
眼瞧着苏公子转身撑开雨伞,准备离去。云沁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步,出言打断:“公子且慢。”
“这伞,小女子日后该如何归还?”
“一把伞而已,不必如此麻烦。”说罢,男子微微一笑,如乌云散去后的阳光,明亮清新。
“可是?”见云沁吞吞吐吐的模样,苏公子恍然大悟:在大业朝,男子送伞和女子送荷包是同一种意思,借此表达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
“姑娘若是要还伞,就来城中的悦来客栈。”
说罢,主仆二人一并离开了。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云沁疾步走在街道上。地上仍有积水,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衣裙和绣鞋。此刻的她有些心神恍惚,怀里的油纸伞却丝毫未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