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转眼过了半月。
李弘冀夜以继日习武读书,准时到钟皇后和李璟那里晨昏定省。李璟虽然话语不多,但是钟皇后却格外欣慰。
而自从上回,李弘冀刻意在张居咏面前表现了一番,张居咏照常任教。却是没了那么多经史子集,而是增加了些史事和史评,李弘冀和李弘茂都听得津津有味。
而李弘冀的庭院多了忠心的李怀忠和裴厚德,他的朝廷消息也更灵通了。
“殿下,据说当日烈祖皇帝病重,只有太医吴廷裕侍奉在侧,宋太后也不能近前。大臣诸如国老宋齐丘、侍中李德诚、马仁裕等,都不曾在宫内……”
“而后烈祖疾病笃甚,太医吴廷裕代为传召陛下入宫。俄尔,烈祖大行,陛下乃即位。”
李怀忠不亏是先帝的侍卫,久在宫中。李弘冀好奇的吴廷裕升官之谜,终于揭开了。
历来皇位更迭,都会引起动荡。而南唐的帝位兴继,由于吴廷裕、周宗的作用,却是波澜不兴。
但是吴廷裕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当晚又发生了什么,李弘冀依然不解。
想了想,李弘冀依然没有头绪,索性不想了。
“走吧!看时辰姑姑她们应该快到了!”
原来昨日润州传来消息,永兴公主的车架已然过江,预计今日到达金陵。
而今早又有人马回报,两个时辰后公主进入金陵。于是皇帝李璟传旨,所有皇室成员在宫门口迎接。
李弘冀到达宫门时,不仅李弘茂在,小年纪的从嘉、从善也在,还有堂兄弟从安从阳。
也许是还羞恼上次,李弘冀指点从嘉赢了自己兄弟。从安距离从嘉他们很远,见了李弘冀过来,还狠狠瞪了一眼。
李弘冀对此见怪不怪,与李弘茂几个兄弟见礼,然后的等候在一边。
“公主凤撵已过东门桥!”
“公主凤撵已到延禧门!”
“公主凤撵已到东华门!”
探马一刻钟一报,往来飞驰。
这时皇帝李璟在钟皇后陪同下也到了,随行的还有齐王李景遂,鄂王李景达,保宁王李景逷。
这是李弘冀第一次见三叔李景达,果然虎背蜂腰,神态俊朗。
仿佛知道李弘冀看着自己,李景达竟然转过头来,冲着李弘冀笑了笑。
李弘冀也点头致意。
过不多时,永兴公主的凤撵进入众人的眼帘。
永兴公主出嫁,是近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皇子们大多还没出世,宫人们见过她的更是少之又少,只有在长辈们的言谈话语间,臆想出她当年的如仙姿容。
是以,当公主的七宝步辇缓缓而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悄悄的抬头眺望。
那步辇锦绣辉煌,周围的帘幔皆以金丝为流苏,翠玉为浮动,玲珑四角下缀着五彩锦囊,内中应是避尘、瑞麟诸般异香,走在正午的阳光下,微风馥郁,晶莹耀目。
步辇行至玉阶前,便有宫人上前叩拜,帘帷尚未开启,里面已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免礼,各位请起。”
这声音非但柔软异常,用词也十分谦和,只这一句话,便让苦候多时的宫人们一阵感激,从心底里称赞起来。
不多时,厚重的大红幔帐轻轻揭起,从步辇中走出来的,是一个身段纤细的妇人,未及详细打量面容,她一身装扮,已经让在场众人暗暗吸气。
她身上的曳地裙裳,虽然是华贵的蜀锦,只因是旧物,颜色已不光鲜,与周遭物事相衬,更显得晦暗。她宫装高髻上的首饰,除了簪着几朵普通的珠花,便只有正面的盘丝金凤钗,稍见雍容气息。
宫女们有些错愕,伸出去扶接的手,也不由得僵在了半空,愣怔了一会儿,才齐声说道:“恭迎公主回宫。”
永兴公主轻轻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不要叫我公主,我是大吴太子妃。”
她的话语里似乎含着说不出的戚戚况味,在话音将落的时候,眼角亦有泪光一闪而过。
李弘冀站得较远,但是也觉得永兴公主好似冰霜,拒人千里之外。
李璟站在御街前,看着在宫人不断接引下的永兴公主,沿着一路铺设的红锦地衣,渐渐走近。
阳光从侧面照来,在她面上留下班驳的印记,明晦莫定。她的轮廓虽然大致未变,却消瘦了许多,岁月在她的额头眼角刻下凄伤的痕迹,她的眼光有些刻板,唇角微微下垂,旧日的如花娇靥,此刻已变得苍老而略带愤懑。
李璟没由来一阵自责内疚!
永兴公主走至阶下,对李璟凝注片刻,终于躬身一拜,说道:“大哥万福,洛儿叩见。”
她用的还是旧日礼节,并不因为他身为帝王而有所改变,李璟只觉得一阵辛酸,连忙走下去伸手扶住公主的手臂。
谁料这时候,公主抬起头,微笑了一下,说道:“我久在海陵,倒忘了大哥早已做了皇帝,我是不是该称皇帝陛下?”
永兴公主的笑容,还留有几分当年的影子,李璟便也一笑说道:“咱们别拘什么礼数,还像从前一样。”
永兴公主默默看了他一眼,目光倏然转开,幽幽说道:“从前么?日子已过得太久了,从前是什么样儿,我早就记不得了。”
齐王李景遂就在李璟身后,见兄妹言谈冷淡,心中酸楚。
都说帝王好,没人情的帝王当真好么!
李景遂把目光看向别处,不料却正看见李弘冀,心底幽幽一叹!
钟皇后见永兴公主冷漠,凝视着她说道:“你头上这枝凤钗,还是你出阁时,先帝给你的陪嫁之物,这么多年了,你依然戴着它,还说什么忘了从前。”
听闻父亲,永兴公主面色一暗,说道:“我此后半生伤痛,半生辛苦,都是拜这枝凤钗所赐,若换做哥哥,能够轻易忘记么?”
李璟与钟皇后都对答不上,李景遂与李景达也应对不及。
正在这时,一旁的李弘冀拉着从嘉走了过来。
“洛儿姑姑可还记得弘冀么?母后说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
李弘冀这一下打破了尴尬,让李景遂也反应过来。
“对,对!洛儿,这是咱们的侄儿弘冀!”
李璟见李弘冀如此,也略感意外,但是也就势让其他皇子拜见。
“这是你们洛儿姑姑,朕的妹妹,你们上前见礼!”
李弘茂、从嘉、从善,还有从阳从安都跑过来拜见永兴公主。
“侄儿给姑姑请安!”
“免礼免礼……”
也许是被小孩子们感染,永兴公主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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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宋·佚名《五国故事》:知诰疾革,以其子景达类已,欲立之时,景达为成王,居守东都。知诰乃密为书以召景达,使入将付后事。医官吴庭裕与知诰诊候,知其将终,且召景达之事,遂密告李景,使人追回其书(时书已出秦淮门而追及之)。俄尔,知诰殂,景乃即位,其后吴庭裕迁内职,人罕知其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