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钟皇后,回到自己院中李弘冀便进了书房。命阿青取来近几年的朝中大事记加以研读,竟是一人静坐于内终日不出。
这一番用功便是阿碧也只能在门外伺候,中晚二餐亦是命人送进书房用之。
见李弘冀用功发奋,一干宫女护卫心中也是欢喜。这比之平日不是飞鹰走狗,就是推杯换盏的一干世家公子可要强的太多。
却不知这一切只是李弘冀的托辞,用功的确是用功,但绝非其所言的原因,他要对自己眼下身处的环境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假若自己穿越而来只是一介平民的身份,说不得还能依靠超前的认知谋个一世逍遥太平。可偏偏变成了李弘冀,身在皇家,恐怕有些事就算他想置身事外也难以做到!
不要说兄弟之情,就是父子在皇权争斗面前也会显得极为脆弱,这一切现在的李弘冀可不得不防了。
熟读经史,李弘冀记得《资治通鉴》里有番记载。
自己的爷爷当时还叫徐知诰的李昇,因为义弟徐知询对自己心怀不轨,趁着宴会的时机,奉上一杯毒酒。
以金钟酌酒赐之,曰:“愿弟寿千岁。“
徐知询怀疑这杯酒有问题,于是就拿了一个空酒杯倒了一半的毒酒给李昇说:“愿与兄各享五百岁。”
李昇知道这是毒酒啊,所以喝也不行,不喝也不行。李昇左右顾,不肯受,徐知询捧酒不退。
就在场面非常的僵的时候,有一个叫做申渐高的伶官蹦了出来,笑着对他们说:“你们不喝的话,我喝好了。”
然后就将两杯毒酒全都喝完了,顺便就揣着杯子走了。
李昇看了以后不忍心他被毒死,于是赶紧派人送去解药,只可惜申渐高已经因为脑裂死掉了,
申渐高是个懂大义的人,不同于一般优伶,他替饮毒酒,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向李昇进谏,希望不要再有兄弟相残的事发生。
可是之后,南唐历史上,毒酒之事接二连三。
原时空中主李璟时代的那杯叔侄相残的鸩杀事件,就足以改变南唐的历史。而李弘冀,就是其中的主角。
李昪死后,李璟在其灵柩前盟誓,宣布日后帝位采用兄终弟继的原则。要封他的弟弟景遂为太弟,并把所有的太子官属,改成太弟官属。然而景遂坚决推辞,后由于李弘冀在与吴越的战斗中独建军功,李璟才封李弘冀为太子。
有一天,李弘冀因不尊法度惹得李璟大怒,用打球的杆子暴打李弘冀一顿,并扬言要将李景遂召回来,那直接后果便是废太子立太弟。
时值李景遂仅凭借有忏逆之意的理由杀了都押衙袁从范的儿子,这事被心怀不轨的李弘冀刺探知后,一日,趁李景遂打球口渴,要饮浆汁,派人递上来一杯鸩酒,将其毒死。
然而,此事却蒙过了李璟。但日后好杀的李弘冀屡次见到景遂化为厉鬼来索命,恐惧之下不久便死了,李弘冀最终并没登上帝位,却成全了风流翩翩的李煜李后主。
而李煜是风流才子,但不是好皇帝。南唐名将林仁肇是宋太祖南征的强大对手,赵匡胤借南唐的使者出使宋廷时,用反间计除掉了林仁肇。
赵匡胤好像无意带着南唐的使者到他有意悬挂林仁肇画像的禁中,无意说画中之人将归顺我朝,先寄画像为信物,并宣称已筑好大宅,只等对方来降了。
李煜闻知此事,立刻让人鸩杀了林仁肇。而李煜杀林仁肇无异于自毁长城。一年后,宋太祖挥师南下。
逾年,李煜被俘,亡国。
就在七月初七,李煜42岁的生日,他登上小楼,望着半轮月亮,感时伤事,写下《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一词。
结果,其中“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词句,让宋太宗看了大怒,赐与“牵机药”毒酒,先头部抽搐,渐渐与足部拘搂相接而死亡。
整个南唐的最后一缕国脉,就随着一杯毒酒,倏然散尽了。
纵观南唐历史,李昪鸩杀徐知询(未遂),弘冀鸩杀景遂,李煜鸩杀林仁肇。更有仁慈著称的李璟毒杀闽降将林仁翰,马楚忠臣王环、廖偃。短短39年,王室、君臣相残。开国之君因服丹慢性中毒而亡,而乱世中的后主李煜最终还是逃不出宋太祖的一杯毒酒,身死人手,岂不可悲?
北宋之末,宋徽宗刚当上皇帝时,骑马巡视皇宫时看到了一个没有名称的库房,询问后得知是宫中藏毒药的仓库。鸩在仓库的毒药排行版上列第三等,最厉害的一种“鼻嗅之立死”。
宋徽宗亲笔写诏书,说:“此皆前代杀不廷之臣,藉使臣果有不赦之罪,当明正典刑,岂宜用此。”于是,库内毒药全部焚毁。
方才与李璟和李景遂的对话,猛然让李弘冀有了危机感。历来的储位之争,都是你死我活,李弘冀实在不明白李景遂为何拿唐太宗来比拟自己。
尽管历史上也证明李景遂没有当天子的野心,甚至为了明志把字改为“退身”,取功成身退之意。但是此时李璟刚刚登基,而李景遂也是如日中天,李弘冀还是不敢丝毫大意。
晚间亥时二刻,宫中巡夜的梆子刚刚打过,很多人此时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李弘冀书房中的灯火却依然闪动。
门外阿彩与阿碧坐在竹椅上借着门口的光亮做着女红,却是不时向着书房内张望。自从今日见了皇上殿下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中没有出来过。
言及要好好用功补上抱恙时拉下的功课,任何人不经他吩咐都不得打搅,这对李弘冀而言也算是较为少见,往常这个时候他多是在温柔乡中了。
书房内李弘冀舒展着身体靠在那张宽大的红木椅中,双脚则是搭在书桌的边缘,这个形象倘若被钟皇后看见定会遭受一顿斥责,可却是他后世在办公室中单独思考问题时养成的习惯。
桌上放着厚厚的一摞时记,其中的一本还是翻开的,书页中所记载的发生在大唐升元七年也就是保大元年的大事。
此时大皇子李弘冀面上淡淡的愁容和深思的模样皆是来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