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吴廷裕请脉离去,钟皇后见李弘冀一碗参汤已然不多,又吩咐人添加了许多。
李弘冀盛情难却,谢过钟皇后,兀自享用。
看李弘冀正在用参汤,钟皇后又想起李景达与李弘冀的约定,于是道:“我也不知你与三叔约定了什么,却是不可再逞强好胜。你三叔已经及冠,不说年龄大你许多。就单说武艺,那也是跟着一干宿将历练出来的。”
“要不,怎么会驯服黑云都那些骄兵悍将!听我的你可不能与他争强好胜,免得吃亏!”
李弘冀还不等应允,正此时,外面禀报说六皇子从嘉、七皇子从善前来问安。
钟皇后心疼两个幼子,连忙差人请进。
从嘉和从善向钟皇后见礼后,向李弘冀也行了一礼。
“大哥也在,兄弟问好!”
李弘冀是兄长,也自有气度,挥手让二人坐下,然后道:“六弟、七弟怎地来的如此早,冯师傅肯放假么?”
李弘冀口中的冯师傅,名叫冯延巳,是李从嘉和李从善的启蒙老师。原本是李璟的府邸掌书记,如今李璟登基,已然是翰林学士。
但是李弘冀却知道,这人文采斐然,但是没有官品。一味争权夺利,损人不利己,是朝中的败类。
李从嘉最为佩服冯延巳的文采,听了李弘冀问起,来了兴致。
“今日正值父皇早朝,因而冯师傅来不得了!直叫我和七弟写了楷字,回来检查。”
李从善于李从嘉只差了一岁,在旁插言道:“六哥写的快些,写了一遍《过秦论》,我写的慢些,只写了《两都赋》。”
李弘冀对冯延巳感官不佳,不想这人已然教习李从嘉《过秦论》,心道:难不成他要教导李从嘉政治得失!
而又想到李璟今日早朝,却不知是什么内容。
钟皇后终归是慈母,一听两嫡子写了许多字,心疼得不行。
“我的皇儿勤勉,母后欢喜。一会传令御膳房给你们做爱吃的千丝面和芙蓉汤!”
说完,钟皇后看了下李弘冀,又道:“一会弘冀若是无事,也在此处与兄弟一起用膳。说来,你们兄弟也有日子不见了。”
钟皇后说的倒是实情,之前李弘冀隐忍孤僻,只醉心武艺和朝政,与两兄弟也不亲近。
而李从嘉、李从善多在读书,与李弘冀见面机会也少。对这位长兄,自然又敬又畏。
小李煜才七岁,李弘冀自然不担心他拦了自己的道路。同时他也心知,李璟和钟皇后是十分看重亲情的。从李璟对李景遂、李景达还有异母弟弟李景逷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李弘冀当下应道:“多谢母后,儿臣也想与两位弟弟亲近亲近!”
钟皇后听得李弘冀答应,笑逐颜开,又吩咐紫萸端上各色果品、茶酒点心。
好似知晓李弘冀关心朝政,钟皇后特意说了一句,道:“今日早朝是为了年号的事情!你父亲锐意进取,大臣们却是不理解!”
李弘冀听了默默记下,却是不好说什么。
看着身前三个嫡子,钟皇后心满意足,忽地想起一事。
她抬起了头,仰身靠在椅子上,叹息了一声,慢慢说道:“洛儿要回来了。”
李弘冀听了一怔。
从嘉、从善更加不懂,两人对望一眼,同时问道:“哪个洛儿?”
钟皇后默然一笑,说道:“我倒忘了,你们没见过的。她是烈祖皇帝的女儿,十几年前,烈祖皇帝还是大吴左仆射的时候,将她嫁给了大吴的太子杨琏。”
钟皇后眼中渐渐升起一层伤感,语声却平静,说道:“我还记得,她那个时候不过十四、五岁,常常穿一件秋香色的衣衫,穿行在花林里,说不出的秀逸。”
“当时烈祖皇帝已经有了继承吴祚的打算,虽然他瞒得很好,家里人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洛儿出嫁那日,哭着拉住我和你们父皇的衣袖,说什么也不放开。我也无法可想,只能拿些空话来安慰。其实我也知道,洛儿嫁过去,必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从善心底一寒,想也没想问道:“皇祖父既然已有灭吴的打算,为何还要将女儿嫁过去?”
李弘冀看着从善,心道童言无忌。而一旁从嘉听着故事,却是紧张起来。
从善的问话,钟皇后也许是听见了,也许是没听见,却没有回答。她双目轻阖,身体似乎在微微的发抖,自顾自说道:“平日里,洛儿的一双眼睛最是可人,无事也带三分笑意。可是就在那日,就在她跌坐在轿子中的时候,那眼神有无边的绝望,还有一点尖利的恨意,让人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从心底里发冷。”
李弘冀多少是知道一点的,心想皇宫大院的凄惨,说道:“也许姑姑看见父亲、兄长面上的决绝,知道再痛哭求恳也无用了!”
钟皇后不想李弘冀说出这番话,诧异了一下,然后道:“是啊!洛儿竟然慢慢走出来,对着众人默默一拜,再细细的整理妆容,重新坐回轿子里。我想,从那个时候起,她的心已经伤透了。”
从嘉听得一阵感慨,说道:“后来大吴皇帝杨溥禅位,姑姑为何还留在他们身边?”
钟皇后摇摇头道:“那时候,烈祖皇帝将南吴杨氏都迁徙到润州丹阳宫居住,曾经派人去接洛儿的。可是她却不奉诏命,连一句回复的话也没有。”
钟皇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我这一辈子,自问没做过什么有违良心的事情,就算是做了皇后,统御后宫,也大多谦和宽厚。只是,一想起洛儿那双满是怨恨的眸子,就觉得心中不安。”
李弘冀吸了口气,安慰说道:“当年的事,也是情势使然,不怪母后。如今姑姑就要回来了,母后好好待她,也就可以弥补以前的过错了。”
钟皇后点了点头,说道:“洛儿已经多少年没有音信,我甚至以为她已死去,而今却忽然说要回来,这里面……说不定便有什么蹊跷。”
如今新皇登基,朝局晦暗,容不得钟皇后不多想。
从嘉问道:“是怕洛儿姑姑对父皇有什么不利?”
钟皇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她这次回来,会怎么样做,正是因为事情完全无法猜度,这才让人觉得害怕。”
李弘冀心知钟皇后说的是实话,不由多了一份小心。
皇宫内院虽是一番小天地但也是诸事繁杂,身为内院之主钟皇后也免不了忙碌操劳。如今有御医之言爱子已然无恙,等李弘冀三人用过午膳便命李弘冀回去安养。等几日,再去张居咏和萧俨先生处请益。
皇后口中言及的这两人皆是当今名士,朝中重臣,由此二人调教李弘冀,也可见对于皇子的教育李璟还是颇为严谨的。
而在离去时,李弘冀也向钟皇后求情,免去了李侍卫的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