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义德小心地探出头,看了看山下的小路,见没有什么动静,才又蹲下身子。
他等的有些焦躁,不由得转头对身边的扎鲁因说道:“你不是说他们一定会走这里么?等了半天如何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呢?”。
扎鲁因看了一眼周围埋伏的人,有些百无聊赖地说道:“你已经问了四遍了,主人说这里是那些富浪人的必经之路,这就像太阳会升起一样确定,我们等着就是了。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若是不信,你自己去问主人便是了。”。
正说着,扎鲁因突然听到路上有马蹄声响起,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依稀能听见的一点声音就已经足够了。
他十分小心地探出头向秃山的南边看过去,又仔细听了听,回头小声对众人吩咐道:“来了。”。
居佩一行在正午时分离开了蒙古人的军营后,就一直加紧赶路。
因为他们并没有在蒙古人那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且对于蒙古人的羞辱,他们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耶路撒冷王国的使团与居佩一行一起上路,一来,他们都是十字军国家,二来,这一路上互相之间也可以有个照应。
虽然时值冬季,但正午的阳光却十分温暖,这让骑在马上的一众富浪人十分的受用。
众人不由自主地放缓马速,放松而惬意地享受着这暖人的阳光。
此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富浪人策马来到居佩一行人的马前,他看了一眼居佩,然后转头对居佩前方的白发老者说道:“尊贵的伯努瓦爵士,我方才的提议,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个伯努瓦赫然正是在旭烈兀帐中替居佩求情的那个白发老者。
此时,他十分严肃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年轻的富浪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贝里昂爵士,我想方才我已经说的十分明确了,安条克公国是一个重承诺的国家,我们会严格地遵守我们与亚美尼亚王国的同盟契约。
亚美尼亚人是蒙古人的同盟,那么我们也是蒙古人的同盟,而且我们与蒙古人有契约在先,只要蒙古人不首先反悔,我们一定会遵守契约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希望您谨记这一点,我们是不会背叛契约的,所以我们不能和你们一起对抗蒙古人。”。
贝里昂有些嘲弄地笑道:“呵呵呵,我的爵爷,据我看来,蒙古人似乎并没有将你们安条克人视为平等的同盟者吧!
之前他们将你们放下武器的士兵和撒拉逊人一同作为战俘卖给了海盗,我听说在押解的路上死去了上万人。
当他们受尽折磨、穿越沙漠到达海边的时候,等待他们的是几百艘契丹人和撒拉逊的海盗船,你猜他们被运往中国后会遭遇怎样的对待呢?
而昨天晚上,在伊尔汗的大帐中,你们差点就被杀掉了!”。
说着,贝里昂挑衅似的看了一眼伯努瓦身后的居佩,居佩则与其怒目相视。
但贝里昂并不在意,他接着说道:“你们奴颜卑膝的换取一点点蒙古人的残羹冷炙,但最后蒙古人依然会灭亡安条克,对于这一点,难道博希蒙德亲王和爵爷您,就一点也没想到么?”。
伯努瓦冷笑一声说道:“呵呵,说到灭亡,我看到的只是那些不臣服于蒙古人的邦国才会灭亡。
现在是木剌夷,接下来会是哪里呢?也许是撒拉逊人。但是,撒拉逊人的王朝灭亡后又会是哪个邦国呢?”。
贝里昂也同样报以冷笑,说道:“呵呵,我的爵爷,如果我们现在还不能联合起来,我们最终都会被蒙古人吃掉,只不过是谁先谁后的问题。
要想保住我们的邦国和利益,我们只能联合,否则我们都是蒙古人砧板上的肉而已。”。
伯努瓦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的祖父和父亲都死在了蒙古人的手里,耶路撒冷王国中有很多像你这样的贵族吧,你们的很多亲人都死在奥茨城和蒂萨河畔(1),死在了蒙古人的利剑之下,所以我理解你们对蒙古人的仇恨。
其实在安条克,也有很多这样的贵族,他们的父亲也都战死在佩斯城下(2)。
但是你不要忘记了,二十年前教皇告诉我们蒙古人是可以战胜的,所以我们集合了三十万军队,是蒙古人的三倍!
但是结果呢,骑士们被插满羽箭溺死在河里,男人和孩子被钉在树上作为蒙古人的箭靶,女人遭受无情的蹂躏,教堂和宫殿被焚毁。
这些你没有亲眼见过,但我见过,这是我亲眼见到的!”。
说到这里,伯努瓦再一次被自己那挥之不去、如梦魇一般的过往经历所震撼,噩梦般的记忆又一次唤醒了他心中最深的恐惧。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接着说道:“那个时候我们没能战胜蒙古人,最英勇的条顿骑士团也遭受了重创,他们只能躲在城墙后发抖。
今天我们合在一起的兵力都没有三万人,而现在的蒙古大军至少有十万人,我们的联合又有什么意义呢?”。
贝里昂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他只是经常在叔叔那里听到那场战役中关于蒙古人的只言片语。
而今听到亲身经历过那次灾难的伯努瓦的讲述,他不由得再次审视起自己之前联合安条克人对抗蒙古人的想法。
正在他沉吟之际,突然嘭的一声弓弦声响起,他身边的一个身穿锁子甲的侍卫应声落马。
接着,周围的石山上箭如雨下,贝里昂立即下马,同时挥剑拨挡从山上射下来的弩箭。
正当众人苦苦支撑的时候,无数的巨石自山上滚了下来,瞬间便将道路封死了。
片刻之后,本来二十多人的两支队伍,就只剩下五个人了。
贝里昂看着自己和身边幸存的三个侍卫,身上都插着好几支羽箭,但奇怪的是居佩居然没有中箭,但他身边的伯努瓦却浑身插满了羽箭,已经毙命多时了。
此时箭雨已经停止了,周围静得出奇,贝里昂有些好奇的看着居佩,刚想开口询问他为何没有中箭,却见两边的石山上突然冒出近百个黑衣人来,看他们的装束,似乎是撒拉逊人。
当先两个人带人走了下来,当居佩看到那两个人的时候,他的眼睛不由得瞪的老大,这两个人居然是昨晚在大帐中救下自己的哈立德的那两个侍卫。
他对这两个人的印象极深,一个长的粗豪高大,而另一个细高个却阴沉至极。
昨晚,当他走出大帐向哈立德表示谢意的时候,那个细高个的侍卫就用一种极为阴鸷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看。
他当时并不理解那目光中的意思,但是现在他完全明白了,那是狼在盯着猎物时的目光。
他刚想挥剑迎上去,却被一支羽箭钉在了手臂上,长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鲜血顺着胳膊流了下来,接下来他们五个人被分别绑在马后,只能被马拖拽着艰难前行。
贝里昂感觉自己的绳子似乎绑的不是那么紧,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在艰难跋涉的三个属下,却见他们也正用相同的目光看着自己,四人心领神会。
在经过一道山梁的时候,他们四个人突然挣脱了绑在手腕上的绳索,一起滚下了并不陡峭的石山。
他们滚下石山后,那些黑衣人似模似样地搜索了一阵子,也就不再理会他们了,只是带着居佩向东行去。
入夜时分,居佩醒了过来,他是被人用尿浇醒的。
他记得最后一次有意识的时候他看见了正在西坠的太阳,然后就一头栽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此时被人用尿浇醒,他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火光的映照下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随着视线逐渐的恢复,眼前的人影也清晰了起来,哈立德?没错,就是那个在宴会上救过他的哈立德!那个撒拉逊人!但,为什么会是他呢?
哈立德看着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居佩,他微微笑了笑,说道:“怎么了?我的朋友,我们又见面了,啊...,你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居佩看清了哈立德,虽然他说的十分友好,但居佩在哈立德那双笑眯眯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欣喜和疯狂。
他心下一凛,颤抖着说道:“哈立德,我的朋友,你救过我,但为什么现在却...?”。
哈立德深呼了一口气,说道:“啊...,我找了你很长时间了,直到昨天晚上的宴会,我看见了你手上的纹刺,那种花纹我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说着哈立德将自己手上带着的双蛇指环凑到居佩的眼前,说道:“这个纹章你还记得么?”。
居佩一看到哈立德的双蛇指环,心里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可等了许久,却不见对方有任何动作,他睁开双眼,却见哈立德依然盯着自己,居佩心中发虚,颤抖着说道:“你...你昨晚在宴会上救下我,就是因为你当时已经认出了我,你救我就是为了杀我?”。
哈立德笑着说道:“是啊,不错,当时我看到了你手上的纹刺,就已经认出了你。”
注释(1):蒂萨河为多瑙河支流,纵贯匈牙利东部,文中指列格尼卡和蒂萨河战役,蒙古第二次西征期间(长子西征),蒙古大将速不台与蒙古宗王拨都(成吉思汗嫡长孙,成吉思汗长子术赤之子)在波兰列格尼卡与匈牙利蒂萨河全歼欧洲联军,大量欧洲骑士团高层、各公国君主及贵族被杀。
注释(2):亦指蒂萨河之战,其时欧洲军队很多败退至佩斯城下,而后遭蒙古人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