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十天的艰苦行军,大军终于抵达了麦门底斯堡,杜君献坐在马上,手搭凉棚抬头向上仰望周围的群山,心中不禁赞叹此地形势险要。
此地群山环绕,而且山势都极是陡峭,山峰之间尽是低谷绝地,有很多山峰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当真是飞鸟难渡,而麦门底斯堡就修筑在群山中最险要的一座高耸的山峰之上。
麦门底斯堡与其说是一座堡垒,倒不如说是一座修筑在高山绝壁之上的悬空城市,堡垒中有官署、兵营、居民区、集市、图书馆、医馆等。
据说一百多年前修建麦门底斯堡的时候,木剌夷人甚至将山间的泉水用机械引到堡垒中,使得这堡垒有源源不断的水源。
而它的防御措施就算是比起拜达城(1)或是大马士革这样的坚城亦不逊色。
云雾间无数的箭楼和防御城墙层峦叠嶂,此时正值初冬,灰暗的乌云遮住了天空,从乌云的缝隙中透出几缕阳光照射在峰顶的砾岩城墙之上,有几只飞鸟从城墙下边的岩峰间飞过。
在来时的路上,哈立德虽然已经对他讲述过麦门底斯堡的样子和历史,但现在遥遥望去,立身处地的见到这人间的奇景,杜君献仍然不免从心底发出了一声慨叹。
杜还催马来到杜君献身边说道:“少爷,这麦门底斯堡如此险峻,我们之前攻克的几座堡垒与它一比简直就像平地一般啊,这样的堡寨,蒙古人要攻克它,可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呢。”。
杜君献冷笑道:“呵呵,这里又不是只有蒙古人,而今突厥人、周围的这些撒拉逊部落都出兵相助蒙古人,他们臣服于蒙古,蒙古人自然会先派他们去送死,你看前边。”。
说着,他用马鞭指了指前方,杜还目光向前方远处望去。
只见山谷间各军旗帜招展,军容整肃,除了蒙古人还有其他民族的军队。
他们分别扎下多处营盘,已经将麦门底斯堡所在的山峰团团围住,看样子有不下十万人,这些各民族的军队已经完全臣服于蒙古人。
此时,营寨之间不断有骑兵穿梭往来巡逻和传递军令。
此时毕力格的心情算是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轻松,虽然攻城拔寨折损了些人,但总算把这支军队完整的带回来了,而且也完成了之前旭烈兀的军令,缴获也颇丰。
因此,毕力格的心情此刻极是愉悦,不时的与部下谈笑。
一进蒙古军大营,交还了军令,就有传令官前来传令,说是旭烈兀召见。
毕力格不敢怠慢,立即来到金顶大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盔甲,正要迈步进帐,却见帐前大纛下正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正在谈话。
那两人见是他,便对他笑了笑,毕力格也开心的笑了起来,说道:“速浑察安答、塔木花安答,一别几个月,你们可还安好啊。”。
这两个蒙古千户正是与毕力格结拜为安答的那颜贵族,与毕力格也是世交了。
两人中细高个子的速浑察道:“毕力格安答,听说你抓了个护教使者是么,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我和塔木花都没抓着活的,你这回必将高升了。”。
粗壮的塔木花笑着说道:“毕力格,殿下召唤你,定是要问你这件事,你进去吧,省的殿下等待。”。
毕力格向二人施礼作别,却见刚才三人中一直背对着他的那个人转过身来,正是自己的族人万户朝鲁。
毕力格赶忙上前行礼,朝鲁却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一会面见殿下之时,除了殿下问你,其他人的问话都不要回答,面见殿下后,若有时间到我帐中来。”。
说完也不待毕力格说话,转身就走了。
毕力格看着朝鲁远去的背影,心中隐约感觉似乎这里边有什么事情,但此时即便是有疑惑也只能过后再说了。
走进大帐,却见大帐中坐着几个人,左边两人正是左右两路军的统帅不花帖木儿和怯地不花。
右边也坐着一个人,却是宗王八剌海,此人是旭烈兀的弟弟,为人智慧且温和。
此时,八剌海正温和地看着走进帐的毕力格,毕力格连忙施礼道:“八剌海王爷,小臣毕力格参见王爷。”。
八剌海笑着说道:“呵呵,毕力格,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了,刚才,王兄还夸奖你来着。”。
毕力格连忙谦让,然后转身向不花帖木儿和怯地不花行礼。
怯地不花四十多岁,沉稳而锐利,他平和的点头示意,而不花帖木儿却是个倨傲的人,面对军职比自己低的毕力格,既不回礼也不说话,倒是毕力格有些不知所措了。
正彷徨间,却听八剌海问道:“毕力格,本王听说你抓了一个活的,他现在在哪里啊?”。
毕力格心中一凛,想起进帐前朝鲁的话,心想:“果然来了”。
他心中虽是如此想,但脸上却不露声色,谦恭的说道:“小臣不知王爷所指的是何事啊?”。
话音刚落,却听一直态度倨傲的不花帖木儿说道:“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你抓的那个什么护教使者么?毕力格,你可要说实话,你将那个孽种藏在哪了?”。
毕力格谨慎地说道:“回将军的话,小将已将他押送至军前,听候旭烈兀殿下的处置。”。
不花帖木儿似乎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毕力格,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我可是一直提拔他,他能做到千户,正是因为他从不说谎。
而今你世袭你父亲的职位,也要承继他的品性啊,你且从实说,你将那护教使者藏在哪了?”。
面对不花帖木儿的逼问,毕力格正不知如何作答时,却听八剌海说道:“哎,不花帖木儿,你这是做什么呢?
毕力格他刚回来,你如此急切的逼问,就好像他有什么错似的,那护教使者既然还活着,就会有个交代。”。
说着转头看向了毕力格,毕力格感觉那双和气的眼睛里透出了一股锐芒,刺的自己浑身难受。
此时八剌海又温和地说道:“毕力格,你先说说,你是如何抓到那护教使者的。”。
毕力格说道:“回王爷的话,能抓住那个护教使者全靠军士们拼死方才将其擒获。”。
八剌海继续问道:“你们擒获他时,他的战力如何啊?”。
毕力格正寻思着如何应答,正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一声清咳帐幕外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气度极是尊贵,一张典型的蒙古人的脸,胡须修剪的非常整洁,脸上有些中年人的皱纹,鹰钩鼻子让这张脸更加显得他是个至高无上的人,一双深陷的眼睛,让他显得阴鸷已极,此人正是伊尔汗旭烈兀(2)。
帐中四人见旭烈兀来了,都起身行礼。
八剌海面色立即恢复到之前笑眯眯的样子,全不似刚才那般咄咄逼人的模样了。
跟着旭烈兀进帐的还有一个人,此人胡须浓密,深褐色的头发卷曲盘绕,眼睛呈绿色,一望便知是个波斯人,虽然留着浓密的胡须,但看他的容貌却也只有二十几岁。
旭烈兀进帐后坐在主位之上,众人也都落座,那波斯人也在旭烈兀身边坐下,唯有官职低下的毕力格还站着。
旭烈兀看了一眼毕力格,笑着说道:“呵呵呵,你这些日子倒是瘦了不少,羊肉里掺进沙子了么,让你吃不下饭么?”。
毕力格恭谨的说道:“回殿下的话,小臣连日在山谷间与那些邪教教徒周旋,每日里想着如何能尽快完成殿下的军令,因此寝食难安,所以便瘦了一些。”。
旭烈兀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开心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年幼之时我见过你几次,每次见你的时候你都是抱着一支羊腿在啃。
你父亲总是怕你撑着,无奈却抢不下你手中的羊腿,我还真不知道你还有吃不下饭的时候,哈哈哈哈。”。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只有那个年轻的波斯人却没有笑,他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毕力格的脸在看,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接着,旭烈兀示意毕力格也坐下,然后开始与其他人议论起如何攻打麦门底斯堡的事情,并不再问毕力格如何抓获那个护教使者的事。
说了一阵子,似乎是定下了攻取麦门底斯堡的策略,旭烈兀便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八剌海等人看了一眼坐在靠外的毕力格,然后便出帐去了。
毕力格也想起身告退,却见旭烈兀并未说话,而是做了一个让他等等的手势,毕力格立即回身施礼道:“谨奉殿下御示。”。
旭烈兀看着八剌海等人离去,沉声说道:“毕力格,你现在可以给我讲讲事情的经过了。”。
毕力格看了一眼旭烈兀身边的那个波斯人,旭烈兀却说道:“你且说吧,没有关系。”。
接着,毕力格便将这些时日来自己所经历的事情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旭烈兀听后,默然不语,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缓缓的说道:“那个哈立德手中有护教使者,这个你能确定么?”。
毕力格说道:“殿下,听杜君献讲他们在峡谷中被一个人救下,从那个人的身手来看,他无疑应该就是护教使者。
而且,我仔细的询问过拉克图,拉克图与杜君献说的一般无二。
小臣也反复地思量过,木剌夷教中的护教使者是不可能来救杜君献和拉克图的,如果说有一个护教使者来救他们,当时那种形势,也只有哈立德的人了。
小臣想,这个人应该是哈立德潜伏于木剌夷教内的几年中,暗中收服的护教使者。”
注释(1):拜达城即为今日伊拉克巴格达,有些史料也译作报达城。
注释(2):旭烈兀(1217-1265),蒙古汗国第三次西征的领导者,伊尔汗国创建者,被中亚各国尊称为伊尔汗,成吉思汗之孙,托雷之子,其母为托雷正妻唆鲁禾帖尼,旭烈兀为元宪宗蒙哥、元世祖忽必烈、阿里不哥之幼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