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黄昏,最后一道橘红消失在山的那边,星辰明月拉开夜幕。清风阁建在云隐谷的最高点,从屋顶往下眺望,被月光勾勒出轮廓的缕缕云雾萦绕在山涧丛林见,点点荧光从远处的黑暗升起飞扬开来,点缀在百花枝叶间,浮上浮下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
花子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管口笛,一声长鸣后,一道亮晶的光束在远处一闪而逝,落下的地方渐渐出现几颗较大的银色光点,光点愈来愈大,待靠近些时,可以听见类似煽动翅膀的嗡嗡声。
忽然,一只浑身透光、形似人状、只有手指大小、额前生着两条长须的小精灵从莫思归肩后探出,比身体大两倍的透明翅膀嗡嗡振动着,弄得他颈侧痒痒的,一双碧绿的纯真圆眼睛带着十分的好奇。
转而飞到面前,他才发现他们已经被这样的小精灵给包围了。夜晚的云隐谷虽静,但却有着另一番的热闹趣味。
“怎么样,美吧。”花子真道。
“嗯。以前只听说过云隐是人间仙境,就是不知道是怎么个仙法,今日一见,不负盛名。”莫思归摊开手掌,几只精灵便相继落在他手上,冰凉凉软绵绵的。
花子真听后十分骄傲,“那是自然,我云隐谷四季如春,灵气纯净,最适合生灵居住,以后常来啊。”
“阿姐最喜欢这种地方,下回我可以带我阿姐一起过来吗?”
听见莫思归要带莫十七过来,花子真瞬间坐起,难掩激动道,“真的,你说话要算数啊!”
莫思归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愣了一下,转而疑惑道,“你,喜欢我阿姐?”
“不错!”花子真毫不掩饰。
莫思归蹙眉,“可是我阿姐已经嫁人了。”
花子真听后咬着手指似乎对这个问题颇为苦恼,“哎呀管他呢!大不了把她抢过来,我不会嫌弃你阿姐的。”
听到‘嫌弃’二字,莫思归心生不悦,别开眼道,“可是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花子真翻了个白眼,“别跟我提那个丑八怪行不行。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我叔叔非要我娶那个女人,我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你现在就走吧。”
一晃眼已过去一个多月,这期间莫厉行派过人来寻过他几次,但都被花子真叫人草草地打发了。
他知道阿爹为何要找他回去,一是担心他,二则是希望从他口中打探出一些关于阿姐的消息。
其实阿爹早在他身旁安插了眼线,疯魔岭发生的一切阿爹都知晓。
之所以事事关于阿姐的都要将他拉来一起商议,目的就是为了给他灌输阿姐的不好,让他厌恶阿姐。
可是他已经将信任完全交于阿姐,他相信自己的眼睛,阿爹越是这样强迫他,他越对他产生反感,越觉得无奈。
这日,谷外传来一道消息,说是在若水城附近的一个村庄内有一个疯子,据调查,那个疯子很有可能就是制造长安镇惨案的凶手。
莫思归和花子真听后便立马动身前往那个传言中的村庄。
可是路上花子真越想越不对劲,“你不觉得漏洞百出吗?一个疯子就算是再疯也不可能杀了全城的人还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街道两边,更何况里边还有不少修士。”
“所以我们更得去瞧瞧,若是顶罪,必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毕竟世人不傻,必须得编造几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半个时辰后,二人抵达目的地。
村中村民见从天上落下两个人,只是瞧了一眼便又各自忙活去了。这段时间,前来此处的修士一批接着一批,因此也逐渐见怪不怪了。
莫思归拦住一村名民,还未开口那村民便迫不及待道,“走了走了,疯子被人带走了,以后别再来了。”
“老人家可知被何人带走了?”莫思归问道。
“谁知道呢,前儿早上送饭去就发现人不见了,不是被带走了就是被杀了,反正你们找不到的。”
“那疯子的住处在哪?”花子真问道。
老人匆匆指了指某个方向,然后就离开了。
这个村庄只有几十户人家,几乎世代都住在这里没有离开过。问了好几个村民才找到那疯子的住所,这里的村民似乎颇为排斥他们这些外来者。
“要是你家地盘让人肆无忌惮地闯来闯去,你也会火大。”
花子真说着无意扫了眼前方一家院子,一壮汉光着膀子坐在凳子上,身后一妇女正揭开他背上一块布满凝固血液的粗布。
他们这些修仙世家的子弟,从会拿筷子开始就得练习剑术,从小到大身上大大小小的剑伤不计其数,因此对这种伤口只要看一眼,便能知晓。
“若是倒霉点,再碰上一堆不友好不讲道理的,杀人的心都有。”
说话间已经到了那疯子家门前,只见原本小院的篱笆围栏已经被破坏得七七八八。
院里,地上躺着一堆被杂碎的桌椅,几只被拧断脖子的鸡被随意丢弃,原本墙边竖着的柴火已经被烧了一半,熏黑了墙壁倒在地上。
房屋门口坐着个衣衫褴褛的垂暮老人,抱着一根柴火做的拐杖低着头似是在打瞌睡。
一股难闻的味道从屋内飘出,花子真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一步,看向莫思归的眼里充满了抗拒与可怜。
“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
“要不我还是四处转转也许还能打听到什么,说定了我先走了!”说完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莫思归独自进入院中,轻声地喊了两句‘老人家’,见无反应又伸手推了推,这一推他震惊了,手掌贴至老人胸口处,已无心跳。
来至屋内,这个房子很小,只有一个小厅和一间卧房,厅的一角起了一个小灶,原本架在上头的铁锅已经不见踪影。
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木床上面盖着张破旧的棉被,床头放着一根麻绳,满地的污秽散发的恶臭熏得眼睛火辣辣的。
这个地方已经被人搜过很多次,线索也被破坏得七七八八,这些人为了立功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仔仔细细查了几遍都没有发现四大世家的痕迹,看来几个大家族都在静观其变,想看看这幕后操纵之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在老人面前站了一会儿,鞠了个躬后寻了个土地松软的地方挖了个坑,将老人葬了下去。
这时候花子真回来了,边跑嘴里边喊着,“有了有了有了。听村民说这个疯子几个月前失踪过一次,失踪的时间正好与长安镇凶案发生的时间吻合。
他们说这个疯子原来只是偶尔会发一次疯病,平时都很正常,但那次失踪回来后,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嘴里神神叨叨的。几天后突然暴走,挥着把大刀四处砍人,从此就一直处在癫狂中。
疯子的养父,就是……诶?那老头怎么不见了?”
“过世了,已经葬了。”
花子真听后恍惚了片刻,而后点点头继续道,“他养父以前是靠打猎为生,后来在山上撞邪了就变得痴痴傻傻的,不识人连上茅房也不会,自那以后都是那疯子在照顾他。”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声比一声大的争吵,看来来的不止一拨人。
二人刚要走,忽然听到一道有些耳熟又反感的声音。
二人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朝声源处望去。
一群服饰各异的男男女女叽叽喳喳地出现在路的尽头,旁边似乎还有一队人马,但是刚好被一排爬满藤蔓的竹片篱笆给挡住了,只得从缝隙中瞧见几个掠过的白色身影,后边似乎还跟着一顶浮轿。
忽然,白色身影停了下来,一道尖酸刻薄的女声蓦然响起,“吵什么吵!没看见我家公子在休息吗,一群没眼力价的东西。”
“狗仗人势的东西,这里不是临清,你最好安分点,惹火了老子就是玉皇大帝也拦不住!”听起来,应是个脾气火爆的男人。
“有什么好神气的,贱人一个。”
“就是……”
被群嘲而攻的女子瞪大眼睛满脸羞愤,气急败坏走到身后的浮轿旁告状,“莫公子您看啊,您看这群人多嚣张竟然敢诋毁莫氏,您今天一定得替人家教训教训这群狂妄的狗东西!”
临清,莫公子?
花子真不由得扭头看向莫思归,见莫思归一脸凝重。
“谁吵到本公子睡觉了?”
轿内传出一道二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声音,花子真是一副惊讶兴味的表情,而莫思归只觉得一股恶寒袭遍全身。
这群人都是散修,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莫思归,听到轿内装模作样甚至有些愠怒的声音后心里不禁有些发怯。
“就是他们!”女子指向身旁的那群人,看着他们一张张漏了怯的脸,愈发的趾高气昂。
“明明是你一直在大喊大叫,怎么能全怪我们?”一女子愤愤不平道。
花子真挠了挠后脑勺,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起那个女子的声音在哪听过,可是又那么熟悉,忽然灵光一闪,这才恍然大悟,“是那个差点害得我们死在疯魔岭的贱女人!我就说我花家怎么可能养出这么个贪生怕死的东西,原来是个细作!”
“或许跟疯魔岭无缘无故出现的魔兽有关。”
花子真抽出剑,一副要冲上去将那女子大卸八块的气势,只是脚还没迈出去就被拉了回来。
“先观望观望。”
这时一名气质稳重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朝轿内的人作了个揖,“莫公子,我等只是一些云游散修,言语自是比不上世家子弟来得清雅。今日我们来这的目的是调查长安镇被屠一案,还请莫公子以大局为重,就不要与我等计较了。”
“哼,现在知道求饶了,刚刚不是很嚣张吗?公子,您今天一定得替奴婢出这口气,否则奴婢就让他们白骂了。”
轿内人冷笑了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指使本公子,来人!把这个贱婢拖下去鞭责五十,再把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统统掌嘴三十!”
听到这,花子真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拍着莫思归的肩膀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这般夸张来坏你的名声。我真想看看他的脸,我猜里边的人一定把你的脸化得比恶鬼还要惊悚。”
轿子立马后面走出几个壮如小山的人怪,鼻腔呼哧呼哧地不断发出低吼。
其中一个一把揪住方才告状的女子的头发,另一只手扬起鞭子就往她身上抽去,抽得她惨叫连连求饶不断,“啊,啊!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其他几个分别走向那群散仙,一手抓两个就开始轮番扇巴掌,霎时一片哭天喊地哀嚎连连。
那女子虽声音尖利凄惨,可花子真却从中听出一股浓浓的怒火与杀意。
看来那女人不止婢女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