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东西在哪?”
“你以为,你还有命回去吗——”
黑衣男子转过身来,宽大帽檐下露出张陌生凶恶的脸。雪亮的匕首从胸膛穿刺而过,梅秋菊靠着墙倒下,震惊地睁大眼睛。
意识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被人从地上抱起,一只手按住胸膛上的血洞,颠簸,颠簸,像一叶扁舟在水面上随波逐流。
迷迷糊糊中,想起许多的往事,想起小时候住在外祖家,母亲坚持要求他们兄妹二人习武。
母亲说,“为男子需刚强勇毅,似秋菊,‘我花开后百花杀’,似夏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
“秋菊兄,醒醒!”
他打了个寒颤,从一片荒芜的冰凉中清醒过来。
“哥~”
荷花肿着眼睛坐在床头,戚戚切切惨惨戚戚。启小明赶紧出去叫莫离。屋子里面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靠窗纸篓里扔了许多被血浸湿的绷带。身上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动一下都疼得厉害。
“哥,多亏了莫小姐,你走后没多久,她就驾车出去追了。”荷花抹了把眼泪陈述道。
匆匆一别后,莫离觉得心神不宁,路过梅秋菊房间,闻到有烧火气息,在香炉里发现一张纸片灰烬,辨出上面所写的约定时间和地点,觉出有诈,因而着急寻觅。
“你找,楚六,有什么事情吗?”莫离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
那张纸片上的字迹,和楚介怀的很像。她在父亲带回来的奏折中见到过几回。
“呵呵,”梅秋菊苦涩地笑了,“孙豹所说的‘冤枉’二字,令我很是介意。我想知道楚家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或者说,被冤枉了多少。”
“结果呢?”莫离点了点头,认同他的猜测。
“结果不就在这儿嘛!”他故作大方地摊手,扯动到伤口,剧烈咳嗽起来,“他们怕也是被逼急,手段越来越凶残,不知道其他人,咳咳,怎么样……”
……
立冬将近,皇后命贵女入宫授冬衣。
莫离在去椒房殿的木桥上,偶遇梅寒枝,朝她点头示意。莫离现在基本拿梅秋菊当自家妹夫看待,梅寒枝自然也被她归为自己人一类,于是笑容里不禁带了几分甜。
忽然,梅寒枝脚下的木板断裂,她一脚踏空,眼看就要坠进湖里去。幸亏莫离眼疾手快,拉住她往自己身边带,才堪堪避过这一劫。
“娘娘没事——,娘娘没事!多谢小姐!”
梅寒枝身旁的侍女走上前来道谢。莫离认得她叫绿萤,是寒枝从家里带来的侍女,从小和她一起长大。
前世,莫离进宫时,梅妃正值多事之秋,绿萤处处护着她,没多久便殒身丧命。梅妃默默抹了把眼泪,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在头饰中加了把银钗,权当为她戴了孝。
“怎么,椒房殿年久失修,连嫔妃们的安全都保证不了了!”莫离皱眉。
“可不是呢嘛!比这过分的还有呢!”绿萤努努嘴,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上个星期,碧落宫里突然扔进一团马蜂窝,还好我眼明手快,用衣服包着远远地扔了出去,就这,我们家娘娘胳臂上还落了两个鼓包。”
梅妃淡淡的,不说话,也没制止绿萤的牢骚,从荷包里摸槟榔吃,指尖从唇上拂过。
“前两天,御膳房做杏仁酥,结果里面放了鸡蛋。我们娘娘吃了鸡蛋会身上长痱子,呼吸不通畅,严重的还会窒息。之前已经和御膳房千叮咛万嘱咐过了,他们还是要来触这个霉头。娘娘也没让我们和他们扯皮,只说日后小心。”
绿萤凑过脑袋,拉近了距离,指着椒房殿,忌惮地说:
“最最巧的是,娘娘信事那天,皇后娘娘召集后宫一起划船,路上船只摇晃,娘娘差点掉进水里。不说娘娘葵水的日子,除了我们这宫和椒房殿的人,还有谁知道;就说椒房殿明知道娘娘来了好事,还把娘娘往水里推,这事也太……”
梅妃一直是个心淡如水、明哲保身的人。前世在宫里,三年来都平平淡淡,安然无事。唯独莫离刚入宫那段时间,有些波折。
或许那段时间,正是孙豹案件审理的时候。只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本该选秀后发生的事情,提前了。莫离凝神细思。
“多管闲事。”
梅寒枝将槟榔壳吐在手绢上,抿了抿小巧的唇,嫌弃地说。
“你认识我?”莫离惊讶了。
“虽然未亲见,”梅寒枝理顺方才被弄乱的裙襟,“哥哥的信里却时常提起,说你是个力大无比、性情直率的奇女子。”
是了,这一世,她是通过梅秋菊认识梅寒枝的。
力大无比、性情直率、奇女子,确实是梅秋菊能给出的形容。好像都是赞美的话,莫离身后的小尾巴翘起三丈高。
真傻!梅寒枝无奈扶额。
……
“你,多保重……”
临别前,莫离忧心忡忡地嘱咐她。
“谢谢你。”
两人擦肩而过,梅寒枝说了句低不可闻的话。
“唔,什么?”
莫离还要再问,寒枝却已走远,那挺直的背影承载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重压。
……
进到椒房殿,莫离并没有什么先入为主的偏见。方才绿萤话里话外隐射皇后殿下,莫离却,对楚悦然似乎总是很宽容。
楚悦然一如既往地威严,凤冠霞帔襦裙髻饰一样都没少,浓妆艳抹下是掩饰不住的青涩——她才十九岁!
莫离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那日的小朝堂,李四和皇后争论不休,她站起身想说点什么,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又或者是封南樯驾崩那天,太后和皇后端坐堂前,宣布“莫氏妖妃”的死刑……
“头抬起来。”
楚悦然冷声吩咐,又颇不屑地点评道,“你这张脸,本宫瞧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莫离惶恐极了,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楚悦然给她赐了座,自说自话的,和她唠家常。莫离唯唯诺诺地听着。
“本宫三岁没了父亲,承蒙大伯和众位叔叔的照顾长大成人,三姑虽然没抚育过我,却时常召我进宫,提携教导我。这情,悦然无论如何不敢忘。你替本宫给外面闹腾的人带句话:他们不动楚家,楚家便,就此罢手。
这把邪火,两年前能灭得了,现在自然也灭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