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反驳明显令那个和尚很不高兴,瞬间,和尚的一张圆脸拉得老长。
“不是么?”和尚双眉竖起,厉声喝问道。
“不是!”周一毫不畏惧,大声辩驳道。
和尚似乎被激怒了,只听他大喝一声:“撒谎!”一扬手,手中的木棒便直奔周一头顶而来。
周一完全没有想到和尚会突然出手攻击,躲避不及,只“啊呀”喊了一声,脑袋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棒。
和尚力沉,这一棒打的周一是呲牙咧嘴,眼冒金星。疼痛恍惚中,周一听见和尚在不停的叫骂。
“不是淫贼,为何夜闯王大小姐的闺房?不是淫贼,为何赤身裸体衣冠不整?不是淫贼,又为何偷偷摸摸躲藏于此?师兄既已剃度出家,就该谨遵我佛戒律,抛却淫思邪念才是!你不潜心修行,却来此专营这龌龊苟且之事,实在是太无耻啦!”
周一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和尚是把他当作出家人了,怪不得如此气愤。
“我怎么就剃度出家了?”虽然此时周一的脑子还不太清醒,但是不是出家人他还是能大概辨别出来的。
“我不是出家人!”周一大声向和尚澄清道。
话音刚落,只听和尚又瓮声瓮气的大喝一声:“狡辩!”喝完,木棒再次挥舞起来。
周一看到木棒舞起,正欲避开,脖子却如上锈一般不听使唤,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木棒再次飞上头顶。
“啪”的一声,他脑袋上又挨了一棒。
这一棒的力道更大,周一被打的昏天黑地,差点趴在了地上。
内心极度的的委屈和头上火辣辣的疼痛令周一无比愤怒:这个粗鲁和尚根本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上来就是两棒,哪有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
周一一边暗暗咒骂一边从地上霍地爬起来,快步上前,伸出左手,一把揪住和尚衣领,舞着右拳大声吼道:“你这和尚,讲不讲道理?再打一下试试!再打,我可对你不客气啦!”
……
站起来的周一,足足比和尚高出一个头。原本他就体格壮硕,形态威猛,此刻,他更是面露狰狞,神情强悍,眼中凶光乍现,钢牙咯咯作响,犹如一头时刻准备发起攻击的野兽,夜色下看起来十分可怖。
和尚愣住了,但却似乎并没有被周一这样的气势所吓倒,他冷冷的哼了一声,口中说道:“贫僧怎会怕你威胁?”
看到和尚如此神情,周一有些犹豫了。他心中暗想:“莫非此人身怀绝世武功?还是,我真的是个和尚?”本已决定揍这个和尚一顿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正寻思着,却听得和尚放开嗓门大喊:“淫贼在这里!快来抓呀!”
周一顿时眼前一阵眩晕,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和尚居然有此一招。他慌忙放开抓着和尚衣领的手,转身就想逃走,却不料被和尚从后腰一把抱住。
“淫贼在这里!快来抓呀!”和尚又喊。
周一左挣右扎,和尚却如发了狂一般,两脚上盘,勾住周一双腿,身体紧紧贴住周一后背,任凭周一怎么挣扎也绝不撒手。
“快来抓呀!快来抓呀!”和尚趴在周一背上不停的大喊大叫。
周一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
“别喊别喊!大哥,不不不,大师,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错了还不行吗?”情况紧急,周一不敢再与这和尚纠缠,一番努力过后只好服软。
见周一口称认错,身体又不再挣扎,和尚这才松开双手双脚,从周一背上跳了下来。
周一转过身来,再不敢逃跑,只得老老实实低头站在原地,等待和尚的训斥,但这和尚此时却是黑着个脸,只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周一马上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比和尚高的实在太多了。
思忖片刻,周一立即蹲了下来,抬头望着和尚,装出一副可怜模样。
和尚对周一此时的态度似乎比较满意,倒也不再提淫贼之事,沉默了一会儿,便低沉着嗓子开口问道:“我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在哪所寺庙记名?”
……
几个简单的问题在周一脑中一一掠过,却惊得周一一身冷汗。
“我叫什么名字?”周一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搜索,却找不到关于这个问题答案的任何线索!
他不记得他是谁了!
周一现在的记忆,始于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在这之前的事,周一什么也不记得了。
……
和尚双目紧盯着周一,却见周一脸上阴晴不定,还道是他在思索着如何隐瞒,心中冷笑,大声喝道:“莫要瞎编!”
周一抬头望着和尚,心中凄然,低声回应道:“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只记得,我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团漆黑,然后听到水声,然后看到光亮,顺着光亮走,就走到了那大小姐的房里。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还是不愿说?”和尚根本不信,依然步步紧逼。
周一此时哪里顾得上和这和尚争辩,他努力的回想着黑暗之中所发生的事,希望能找到以往记忆的蛛丝马迹,可是,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最终,他不得不放弃回忆。
“真的不记得了……”周一讪讪地说完,便不再言语。
见周一神色木然,沉默不语,和尚心想:“此人说的倒不像假话……”片刻又想:“此人莫非是个傻子?”转念又想:“真傻还是装傻,是要试一试的。”
想到此处,和尚悄悄的从身上摸出一枚铜钱,捏在手里,对周一说道:“师兄啊,刚才,我在你身后捡到铜钱一文,想来便是你的,还给你吧。”
周一此时满脑子都是关于记忆的事,哪里有空理会这枚铜钱,他头也不抬的回了句:“不是我的。”
“就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看见是你掉的!”和尚大喊大叫起来。
周一这时候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是测试!和尚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觉得他是在故意装傻。
想到这里,周一心中的无名火腾的一下被点燃,他站起身来,指着和尚开始破口大骂:“眼瞎了吗?我连件衣服都没有,从哪儿掉的铜钱?放哪里?放哪里?”
和尚一下被骂的呆住了!
……
傻子还能认得铜钱吗?还懂将他人铜钱据为己有吗?只要收下铜钱,就是装傻!和尚的这小伎俩一直百试不爽。他乐观的认为:装傻之人必有破绽。因此本想以铜钱为饵一步一步诱使周一露出狐狸尾巴,但没想到,计谋还没展开,就进行不下去了。
显然,他只顾着思考下一步的计划,却忘了周一没穿衣服了。
不过也难怪,和尚确实是从来没见过光着身子在大街上乱跑之人的,所以疏忽了。
诡计被揭穿,和尚羞红了脸,口中说着:“我,我,……”却接不下去话。
见和尚如此尴尬,周一便也消了火,不再跟他计较,慢慢说道:“我是真的不记得了。都已经这样了,有必要装傻吗?”
听到这话,和尚终于平复了心情。
缓了一缓,和尚正色说道:“阿弥陀佛,请师兄见谅。贫僧并非有意折辱,贫僧只是奇怪,这世上怎会有人不记得自己是谁呢?”
周一叹了口气,回应道:“我可能是失忆了!”
“何为失忆?”和尚显然是第一次听到“失忆”这个词,瞪大了眼睛问道。
“失忆就是因为某种原因,大脑丧失了关于往事的记忆。”周一解释道。
和尚皱着个眉头陷入沉思,一会儿垂首,一会儿摇头,努力理解着何为失忆。但想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大概头绪。
……
过了好一会,和尚突然开口说道:“师兄,你是怎么理解“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的?”
周一不解,说道:“听不懂,不理解。”
“那就是了。”和尚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我等出家之人,自是追求无相境界,但欲达无相,须先识相……”
周一听的云里雾里,心中想的却是:“这和尚是不是有病?”
“师兄啊,故作无我非无我,行事无据难言空。如此难达无相化境,乃是误入歧途啊!”和尚接着说。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周一的好奇,于是他偏着头问道:“怎么个误入歧途?”
和尚看周一一副谦虚好学的样子,似是心情大好,他笑一笑,说道:“不着衣物,必是心有衣物,不避闺房,必是心有闺房,师兄处处表现出一副无相之样,殊不知,境由心造,法由心生,此实乃有相也,有相却不识相,此实乃歧途也。师兄失忆,怕是于此有关!”
周一听的目瞪口呆,虽然他对和尚说的话并不太理解,但总觉得和尚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顿了一顿,和尚说道:“贫僧法号大弘,乃是龙虎山灵泉寺的僧人。不知师兄是否愿意随贫僧去往灵泉,暂在敝寺修行呢?”
“愿去愿去!”周一大喜过望。
自打周一睁开眼睛,一路经历俱是惊吓,现在居然有人邀他入寺,让他能有落脚之所,怎能不让他高兴。“什么和尚不和尚的,有地方去,当个和尚又怎样?”周一心想。
眼见天色将明,二人决定即刻启程。
……
龙虎山距此地约30里地,灵泉寺便建于龙虎山山麓之上,距今已有百年历史。
二人一边赶路,一边说着话。
一阵清风袭来,周一看到大弘和尚被风吹起的僧袍下露出一条灰蓝色的长裤,又看看自己腰里只缠了一件从沐浴女子处顺来的素裙,便嬉皮赖脸的凑了上去,说道:“大弘大师,您里面穿内裤了没?”
大弘惊讶的的问道:“何为内裤?”
周一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该用什么词句来向大弘解释清楚,只好明言:“把您的裤子脱下来借给我穿好不好?”
大弘勃然大怒,斥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