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傲宇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他听千老太太的言语才觉得怪异呢,以前一直以为千家作为天使部落第二世家,掌家人应该气度不凡才对,可他今日一见,怎么觉得千老太太跟农妇是一个阶级的人呢?
“孙先生是第一次出国吧,看你这样一点也不习惯别国人的说话方式,我先前还以为你在祈乐学府呢!”千延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内里包含了另一层意思:亏你还是彩蝶国第一世家的继承人,长这么大竟然没出国远门,跟井底之蛙似的。
孙傲宇岂会没听出千延的画外之音,“晚……我家是官宦世家,将来走的是仕途,祈乐学府是商贾的学堂,不适合我。”察觉到晚辈二字不适合在这里用,孙傲宇及时改了口。
看来他也不是孤陋寡闻,起码还知道祈乐学府都教什么。
位于碧烁城的祈乐学府分了两大学院,一是以男生为主的商学院,接收各国具有从商天赋的学子,二是以女子为主的文学院,各国的世家女子通常会进入此院镀金,以博得好名声。
进入商学院的学子有一部分是家中有产业的世家子弟,还有大批渴望改变命运的普通民众,而孙傲宇这个官家子弟自然无需多此一举,用他们自我安慰的话来说,叫:免得掉了身份。
“是啊,你一出生就注定要当驸马的,努力与否对你而言并不重要。”
“伯父……”
“谁是你伯父?”千昊冷冷道,“关于你的事,我外甥女已经告诉过我们了,你是云纱内定的女婿,彗星公主的驸马,我们千家和云纱是死仇,你还是别表现得一副跟我们很亲近的样子。”
孙傲宇拧眉,事情跟他预先估计的有所差别,他原本以为千家人再不待见他,起码也会保证最基本的礼节,可是他忘了千兮榆的遗体就葬在千家祖坟里,而她的生命正是他所扶持的云纱亲手终结的,这种血海深仇完全没有遮掩的必要,千家更不是彩蝶国那些虚伪的世家,纵然两家结怨已深,明面上也会保持客套,哪怕暗地里互掐得再狠也一样。
“千大主教,我此番前来为的就是向雅宁公主解释清楚婚约的事情,请各位能准许我同她单独谈谈。”
“谈什么?别告诉老娘你之前被云纱迷骗了,老娘不信!”千老太太没好气地说道,她看不上孙傲宇这货并不代表自己允许云纱的强盗行为,这个未婚夫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应该由她外孙女说了算,而不是被云纱捏在手中任意揉搓。狄雅宁不要他是一回事,被云彗星骗走是另外一回事,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孙傲宇到嘴边的解释再度咽了回去,坐在这个大厅的人,除了被抱在怀里的千环和锤子,哪个不是看遍人间百态的?就算是跟他同岁的千钩和千槊,其见识过的人和事也比彩蝶国的闺阁女子要多得多,他的花言巧语能骗得了谁?尚未露面的“天真公主”狄雅宁?
“我家九妹没空间你,有什么话你现在说,我们回头再转告她。”千槊起身与他对视。
孙傲宇见他的预定的说辞起不了作用了,于是迅速调整策略,“关于我和雅宁公主的婚约,不管是成还是不成,总要面对面解释清楚。老夫人,您不是不提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这门婚事是几百年前狄家和孙家的祖先定下来的,不管双方意愿如何都要履行,因此他也算是身不由己。
“她还未成年,一切事务都应在监护人在场的情况下方能推行,你是云纱的人,让九妹和你单独待在一起,我们全都不放心!”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还望各位能请公主出来一见。”
千槊把目光投向千老太太,对方微微点头,于是千槊离开大厅,去请狄雅宁出来。
狄雅宁弹琴的时候穿着一身曲裾,很有彩蝶国公主的味道,她不想让孙傲宇对她的印象停留在过去,因而特地回房间换了一身新衣,一方面存着要闪瞎孙傲宇狗眼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彻底摆脱彩蝶国公主的阴影。
她还恋慕孙傲宇没错,但在现实情况下,她与他此生已绝无可能结合,不如早点斩断情丝,面对全新的未来。
孙傲宇的存在无疑是提醒她人生的前十三年是黑暗无光的,她才不要回到那种生活呢!
听说孙傲宇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就好像人前的彗星那样,他脑筋死板,看不惯阮知书不同于其他女子的行事作风,也连带着看不惯与阮知书如影相随的她,那个时候的狄雅宁呈现出来的形象是一个不学无术的顽劣公主,离经叛道,孙傲宇从未改变过自己对她的厌恶,因此今天狄雅宁决定将离经叛道坚持到底,不能让他产生一丝好感,如此绝了他浪子回头的心思。
他曾是云彗星的未婚夫,哪怕没有订婚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狄雅宁从没有捡别人玩剩下的东西的习惯,人也一样。
《孝经开宗明义章》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曹操割发代首的故事狄雅宁也听过,千老太太觉得很荒唐,曹操的马因受惊践踏了麦田,按照他自己定下的律令,理应处以斩首之刑。可是执法官对照《春秋》上的道理,认为不能处罚担任尊贵职务的人,于是他拿起剑割发,传示三军:“丞相踏麦,本当斩首号令,今割发以代。”
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违反了律令,割几根头发就了事了,在现代人看来这是一种非常虚伪的行为,不过狄雅宁告诉她,断发在封建社会里是一种大逆不道的行为,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不能随意剪掉头发,统治者将头发剃光与死刑并列为五刑之一,名字叫做:“髡(Kun四声)刑”。
髡刑对人本身并没有什么伤害,但却是心灵上的极大处罚。古代阶层分工明显,短发是奴隶的象征,将这种刑罚施予到士人身上,简直比杀掉他还痛苦。曹操身为君主,对自己处以奴隶的刑罚,以当时的社会现实来说的确是非常严重的刑罚。
彩蝶国虽然不至于将断发视为刑罚,但也不允许女子擅自剪发,因而狄雅宁自出生起就没在头发上动过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