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望着古浊飘笑道:“你不懂武功,当然不知道这‘残阳青树’不过是一招并不见得十分厉害的招式,普通武林中人虽然已经很难抵敌,但是像我曾祖父那样的内家剑手,要化解这招很容易。”
她眨了眨眼,又说道:“可是我曾祖父却知道‘残阳青树’这一招,化解虽然容易,却不能反攻敌招,因此他说了招‘柳丝如镜’,那就是将剑光在自己面前结成一片光幕,虽然不能攻敌,但自保却绰绰有余,因此我曾祖父并不以为意。
“哪知金剑孤独飘马上连喊出‘凝金圈土’。这一招招式奇诡,那就是封剑不动,也不进击。我曾祖父又想了半天,说出‘千条万绪’。这一招就是将剑以内力振动,化作千百条剑骸去攻击对方,本是极为厉害的杀招。哪知他又毫不思索地喊出‘五行轮回’,这一招也是以内力振动着剑,抖起一个极大的光圈,然后光圈越圈越小,我曾祖父这一招‘千条万绪’被他这光圈一迫,势非要撤剑不可。
“我曾祖父这才一惊,名家比剑,剑要是撒手自然算输了。我曾祖父这才知道他这几招都是做好的圈套,引得我曾祖父必定使出‘千条万绪’这一招,他再以‘五行轮回’这一招来破。”
她将头倚在古浊飘肩上,又说道:“我曾祖父足足想了一个时辰,还没有想出破解的方法,他老人家看到金剑孤独飘得意地坐在地上大吃大喝,而自己苦思破法,却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心里又气又急,突然大喊‘回风舞柳’。孤独飘一听这一招,急得连手里拿着吃的鸡腿都掉到地上了。”
古浊飘眼神一动,问道:“你看到的呀?”
萧凌笑道:“你真坏,我那时还不知在哪里呢!怎么看得到?这是我祖父告诉我父亲,我父亲再告诉我的。”
古浊飘微嗯了一声。
萧凌接着又道:“这‘回风舞柳’一招,是我们家传‘七七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的最后一招,也是最厉害的一招。这招就是手腕一旋,以内力将剑乘势掷去,那剑却借着内力的旋转,由后面又转了回来,却刺敌人后背。我曾祖父这一招可真厉害,剑虽然撒了手,但却不是落败,而是攻敌,而且对方这时候前有强敌,后面又有剑刺来,身上的真气又全聚在腕上,连躲都无法躲。”
她兴高采烈地说:“这一下,可轮到金剑孤独飘着急了,他坐在那里整整想了四个时辰,我曾祖父都休息够了,他才突然站了起来,一言未发,拿起剑就将自己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削掉,且掉头就走。我曾祖父此时不禁也深深地佩服了他,皆因我曾祖父一生之中,只遇见这一个真正的对手。”
说到这里,古浊飘的脸上又发光了,像是对武林前辈的那种雄风壮举,缅怀不已。
萧凌也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曾祖父见他走了,面色也难看得很,突然拿起手中的剑,就是现在我身上这柄玉剑,又拿起金剑孤独飘遗留下的那柄金剑,将金剑朝玉剑猛然一砍,哪知道我曾祖父那样的功力,也只把这玉剑砍了个缺口,并没有砍断,这就是这柄玉剑缺口的原因。”古浊飘接口问道:“那柄金剑呢?”
萧凌道:“那柄金剑却被砍坏,剑口也损了。”
两人静了一会儿,萧凌又道:“后来我曾祖父告诉我祖父,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老人家说,假如真的动手,他老人家绝不会想到用‘回风舞柳’这一招,因为他老人家那时候还不能将这招练到攻敌伤人的地步,所以他老人家觉得虽然胜了也不大舒服,就是使出这招,也不能伤得了孤独飘。过了两年,我曾祖父突然定下一条规约,那就是我们萧家的人,从此不许过问江湖中的事,也不可到江湖中去争名头,谁要是违背了,就不是萧姓子孙。
“到后来我祖父才知道,这时候金剑孤独飘已经被‘东海三仙’里的悟真子将左臂斩断了。我曾祖父告诉我祖父,金剑孤独飘那时掌力尚未练成,假若不是因为不能使剑,悟真子也未必能伤得了他,所以我曾祖父很难过,才不准自己的子弟过问武林里的事情。”
古浊飘微叹一声,忖道:“这潇湘剑客果然不愧为一代宗主,比起现在那些武林中人来,真不知要强胜多少倍了。”
萧凌又道:“后来,这金剑孤独飘改名叫‘残金掌’,行事越来越怪异,而且他练的掌力之毒,更是天下无双,江湖中人都称为‘残金毒掌’,给他加上了个‘毒’字,几次想置他于死地,可是我们萧家的人却从来没有参与过。奇怪的是残金毒掌也再没到我们潇湘堡来寻仇,就是我曾祖父死了,他对我们萧家人仍然不同,无论什么事,只要有萧家的人参与,他都绝对不管;我们萧家的人,对他也尊敬得很。”
她回头看了古浊飘一眼,笑道:“你别以为我们尊敬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对,其实他一诺千金,正是丈夫的本色,比起昨天晚上那三个自命侠客的老头子,不知要强上了多少倍。喂,你说我的话对还是不对?”
古浊飘道:“对极了,对极了。”他说这话时,像是没有一丝情感。
萧凌却叹道:“现在我曾祖父早死了,连我祖父都死了,可是残金毒掌却仍然活在世上,看来这个人真的是不可思议了。”
说到这里,她微敛黛眉,道:“可是前些日子,北京城里一个什么镇远镖局派了个人来,拿着我曾祖父手刻的竹木令,说是要我们帮他们一齐对付那又重现江湖的残金毒掌,我父亲虽然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那竹木令是我曾祖父当年手刻的,一共只刻了七个,他老人家刻这竹木令的用意,是因为他老人家觉得平生之中,只对七个人或是有着很深的歉意,或是欠着人家的情,而他老人家虽然自己订下规约,不得过问武林中事,但是这七个人却例外,所以才刻了七面木牌,无论任何人,只要手持这竹木令,随便叫我们萧家的人做什么事都可以。
“可是我曾祖父刻好木牌之后,想了想,只送出去了四块,其余那三块仍然存在我们家里,他老人家送出去的四块竹木令,谁也不知道送给了些什么人。这么多年来,这竹木令只出现过两次,连这次才是第三次,我父亲因为曾祖父留有遗命,所以不得不管这事,但是我父亲又不愿亲自出手,就派了我出来。”
她笑了笑,说道:“可是我呀,我也不愿意,别说我一家打不过那残金毒掌,就是打得过,我也不愿意打。”
她吱吱喳喳说个不休,古浊飘虽然面上一无表情,但从他的眼睛里,却可以看出他的情感在急遽地变化着,起伏着。
往事如烟如梦,齐都回到他的心头,但他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能诉说。
他伸手轻轻揽过萧凌的腰肢,说道:“那么你为什么又要来呢?”
萧凌道:“我非来不可呀,何况我也想见识见识这残金毒掌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她笑了笑,又说:“我从小到大,都闷在家里,现在有机会出来玩玩,正是求之不得。”
古浊飘哦了一声,目光远远投在窗外。
下午,他准备了辆车,将萧凌送到镇远镖局的门口。他从车窗内望见镇远镖局门口匆忙地进出着一些挺胸凹腹的剽悍汉子,那金刀无敌黄公绍想是刚用过饭,正悠闲地站在门口剔牙,还有一个颀长而瘦削的年轻人也站在他身侧,指点谈笑着。
他回过头来,对萧凌说道:“这里就是镇远镖局了。”
萧凌也探首到车窗边,望了望,突然惊道:“你看,昨天晚上那个老头子也站在那里,神气扬扬的样子,哼,我非要他好看不可。”
古浊飘笑了笑,对这些事,他像是一点也不关心,其实他对任何事都像是那么冷漠,仿佛天下的人和事,就没有一件是他屑于一顾的,又仿佛是连他本身的存在,都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看法。
萧凌陡然也发觉了他的冷漠,她开始觉得他是那么飘忽而难以捉摸,有时热情如火,有时又冷漠似冰,像是百无一用的书呆子,又像是世上任何事都不能瞒过他的智者。
但是她少女无邪的心,已完全属于了他,她想:“无论他是什么人,我都会一样地爱他。”
于是她温柔地望着他,问道:“你陪不陪我进去?”
他摇了摇头。
当然,他也发觉了她眼中流露出的失望之色,无论如何,他不愿伤她的心,虽然,他已感到自己对她的情感,仅仅就只这么短短的一天,已冷淡了许多,远不如初发生时那么热烈了。
他暗暗在责备着自己:“为什么我对已得到的东西,总觉得不再珍贵了呢?为什么我的内心,总好像有一种更强烈的力量来反抗我自己的思虑呢?我真不懂这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