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解惑的十日,燕虺以自己的方式,将自己与相梦的因果彻底了结。心境重归静寂,但是梦境之路还没有完结,因为,他的天地境界感悟,还没有圆满。
画面转过,出现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站在官道旁边的岔道上,抬眼看着自官道分出的茫茫小道。那时候,燕虺来到梦境的起源之地,那条通往落平村的小道。
踏上小道,就意味着,梦境将会破灭,回到现实。所以他没有那么做。梦境的产生,起初是为了感受那一抹让他心驰神往的温存,但是现在,并不仅仅如此,他领悟出不一样的东西。
虽然梦境当中的境界不能够与现实世界产生共鸣。但是却是一个推演过程,而梦境的存在,正是为境界的推演,提供一个完美的场所。
人生的四个境界,他已经推演出自然,功利和道德三个境界,最后一个浩大的天地境界,是整个境界的尾声,也是最难以推演的一个,几十年的时间,他仅仅是破入而已,要想推演完成,还需要进一步完善。
所以,他还需要更深刻的感悟天地。他选择继续往前走,重新走过当初与相梦一起走过的那些天地。
画面再转。他重新走过水国山水的一幕幕。渴了饮清露山泉,饿了果兽入腹。累了,席地而坐,困了。以大地为床,以苍天为被。
十年的时间,燕虺重新走过当初与相梦一起走过的山水,别有一番感悟。前一次,是相梦为了洗刷燕虺被功利和道德沾染的心灵,那时候,侧重的是,清心,对于山水,只是怡情。
但是这一次,却截然不同,他的位置,转到了当初相梦所在的位置。为了感悟天地的浩大和广博,领略天地,将天地融入心中。当心胸与天地一般广博,上下与天地而流,那么,天地境界,便圆满了。
只是十年的时间,却远远不够。天地境界,当初相梦用了六十年的时间来圆满,但是致死的那一刻,方才圆满。也才有花园之中相梦暗叹宿命的那一幕。燕虺,仅仅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根本不足以圆满天地境界。
所以当他走完与相梦十年走过的路程时。他选择继续向前走,那时候,天地境界,仅仅是一个稳定,离圆满还很远很远。而且这些地方,他都曾经走过一次,再不是第一次那样感受深刻。这十年,更多的是缅怀,缅怀已故之人。
往后三十年的画面,一幕幕再次展现在燕虺的脑海中,那巍巍的高山,雄壮的大海,悠远狭长的小溪,一望无际的草原。一幕幕的滑过,让燕虺有种再次身临其境的感觉,对于天地的伟岸和广博有了更深的感悟。
已经圆满的天地境界,悄无声息地向着巅峰推进。
三十年的游历,见识到以前他所没有见过的天地,感受到未曾感受过的东西。三十年的梦境游历,对于他,犹如弹指一挥间,沉溺在天地的浩瀚之中。天地境界慢慢的圆满。
画面越过崇山峻岭,滑落到一望无际的大海之滨。一个须发苍白的老人,盘膝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经历了日落,月起,月隐,月显,最后到日出月落。
这一幕的因果转变,让他对于因果之力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因果之力在月与乌云之间的关系下,缓缓跃上另一个台阶。那时候,燕虺感悟出他生平的第一个神通,逆命第一式……乌月。
也正是借着因果的感悟,他的天地境界,彻底圆满。因果的圆满,让他明白因果是怎么样的存在,以外的感悟出,逆命的路途。做出不是命运之下的角色,打破命运伴随自己而生的因果,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达到逆命的第一步。
那一刻,也昭示着,他的梦境,到达了最后的关头。但是还有两个如梦者,让他心中充满疑惑,所以他没有在海滨打破梦境,而是回到落平村,他知道,入梦之人必然有所谋划,否则不会轻易进入他的梦境。
他知道,他们定然也知晓,会在落平村等着自己。因为有所谋划,其谋划要落在自己的头上,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目的。这一点,燕虺深信不疑。
画面转到巨大的牌坊之下,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抬首看着汉白玉之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悠然一叹,挥手一叹的一幕。
那时候,已经是燕虺破梦的开始,抹掉梦境的一切,自落平村开始。也就是那一刻开始,整个梦境,除了苍天大地,一切生灵就此定格。
画面一幕幕呈现,他举步后而收回,朝着落寞的夫子小院而来,推开大门,席地而坐。三人相谈。而后他站起身来,缓缓闭上眼睛。
那一刻,梦境以前的种种,在燕虺脑海中重新过去一遍,与现在的他重新重合。梦境是云,记忆是烟,梦境的记忆,如同花开花路,云卷云舒。当云朵飘过,只是一抹湛蓝的天空。
此时的燕虺,已经回复到青年的摸样,菱角分明,稚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之色。一世轮回的经历,渐渐的磨平心中的痛楚,一片冰冷。这种冰冷,不是封闭心灵,而是浩大而融入天地一样的顺其自然,复归自然。平凡,宁静而淡薄。
梦境之中,他人生的四个境界已经圆满,但是那是凡人的境界,但是现实中,他是修士,选择了修士,就不再是凡人,凡人的境界。不属于修士,而踏破梦境的燕虺,面临的是修士,而不是凡人。
所以,他要经历的,是修士的人生,修士的人生,比凡人更长,更难以捉摸。但是修士也是人,依然逃不出人的范畴,再强的修士,也会有生了死。
而修为的突破过程,就是更高级生命的进化过程。说是新生命的产生,一点也不为过。而涅槃,正是出生的开始,涅槃之后,就是新生命的降生,与天地同等的存在。那就是凡人的自然境界。而燕虺,将要经历的,就是这一个过程。
夫子小院子中,燕青和疯和尚静静的看着身前这个青年,燕虺身体变化的一幕幕,由苍老的老人,到中年,最后成为眼前这位青年,一切的变化,只在短短的时间,彷如梦幻泡影。
他们知道,当燕虺重新恢复青年摸样之时,梦境的一切力量,到达极限。梦境的世界,走到了极限。
燕虺轻呼了口气,没有睁开眼睛,他怕自己睁开之后,又会面临着挣扎,尽管这是梦境,但是却让他的心中,无法割舍。好不容易决定放下,那么就放下个彻底吧。
留在脸上的清泪,已经干涸得仅仅只有痕迹。菱角分明的脸上,充满苦涩,乌黑的长发披肩,一束银白挂在额头的部分,无风自动。那是燕虺留下来的,放下了,但是却忘不了,他也不想忘记。一束银发,平凡无奇,谁又能知道,这一束银发出现,承载着的,是一种思念,一种释怀,一份心灵的寄托呢?
人心,不仅仅的隔着相互之间的那一层皮肉,还有千千万万个轮回。你难以明白别人,别人也不会明白你。孤独,落寂,只是一个人的,分担不了。只能冲淡和漠视。
缘起自有缘散,一切的出现和消失,都在冥冥中的因果之间回转。出现的那一刻,已经注定消失,生下来的那一刻,注定死亡已经开始降临。强留着,只是一抹徒然和悲伤。
燕虺不知道,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再次落入轮回的回转之间。只是,这些,已经显得不怎么重要了。因为即使知道,他也没有打破这份因果的能力,唯一剩下的,只是承受。
何不糊涂一次呢?难得糊涂,就享受这糊涂的乐趣吧。
但是,眼角再次溢出的两行清泪却是出卖了他。放得下,却舍不下。他颤抖着,缓缓抬起右手,定在空中,脸上肌肉冷冷的抽动,溢出眼角的泪水,更多了。
他知道,他手划下的那一刻,这一切将会彻底化为乌有,里面的一切,包括落平村,只能是一个记忆,只能留在心中,时时刺痛自己的心。不管现实和梦境,就如同他解惑那人生如梦和梦如人生一样,唯独真实的,是自己的感受。
梦境之中的感受,是真切的。现实的感受,是无力的真切。融入一身之中那一颗渺小的心灵。承受得了吗?
承受不了,又如何呢?那是你的,不可改变。
泪水凶猛而下,划过脸颊,聚集在下巴,形成晶莹剔透的泪珠儿,摇摇欲坠。
“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终究要去。你们……散了吧。”
随着燕虺落寞的轻语,定格在空中的右手,缓缓划下,下巴摇摇欲坠的泪滴,这一刻,仿佛挣脱束缚,轻盈的掉落下来。
掉落的泪滴当中,映衬了一幕幕画面,顽童在池塘之中,欢快得捉泥鳅;小小院子的柳树下,少年手执经卷,低声吟读;县衙宽大的考场上,少年定睛,呆呆的看着桌案上的水墨图;大山之中,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洋溢着纯真的笑容;花园之中,老人坐在轮椅上,看着小桥下的潺潺流水,中年人黯然站在后面,双手撑在椅背上,低下身子,说着什么……。
一世轮回的过程,完全融入在一滴泪珠之中。倒影出的,是那么渺小,但又是那么真切,彷如整个天地。
“啪”
泪珠掉落在地上,微乎其微的声音,却是如同奔雷,咋响在燕虺的耳畔。溅起四落的泪水,轻悄悄的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瞬间融入大地当中,没有一点痕迹。
燕虺听到的,除了泪珠的掉落之声,还有咔嚓咔嚓的冰冷之声。那是心灵被冰缓缓冻结的声音。除了这样,他再也想不到,自己如何面对那颗彷徨的心,面对复杂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