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
青竹苍翠,如海一般连绵向远方,微风吹来,荡起一层绿浪。魏王沐天行的行宫就建在这一片竹海之中,此时行宫之后的竹林里,传来了一阵悦耳的琴音。
顺着琴音寻去,可以看到一个约莫十七八岁容貌清秀的女子正在抚琴,她不算绝美,却姿容秀丽,一双妙目如深潭般清澈幽远,雪肤粉嫩若瓷,红唇如若花瓣,一头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根浅黄色的丝带松松软软的系在脑后,有几分随意,一双纤长的素手此时正在抚弄着琴弦。
琴音幽幽,透着一丝淡淡的伤感。
她就是魏王最为宠爱的女儿沐倾歌。
她的身边立着一个身着黑色儒衣的男子,男子约莫二十出头,一双星目如海,鼻梁高耸,嘴唇微薄,腰间系着一根玉笛,双手负在身后,看起来气定神闲,一双眼睛淡漠闲适,只有在眸光流转的时候,偶有一丝无奈流溢而出。
一曲终罢,倾歌低声唤道:“云太傅,以为这首曲子如何?”她的声音如同三月的春雨,绵润而温和,不算清脆,却悦耳的紧。
“公主的琴艺已经远远超过云舒了,这一首广陵散弹的甚是巧妙,大气中又不失温婉,温婉中又不失锋利。”太傅云舒恭敬而浅浅的回答:“公主这一次和亲楚国,必不辱使命。”
倾歌的眸子微微一沉,站起身来看着云舒道:“在云太傅的耳中,只听出了这些吗?”她的目光灼灼,清冷而又逼人。
云舒退后一步拱手道:“云舒笨拙,还请公主赐教。”
倾歌轻咬了一下嘴唇,定定的看着云舒,过了半晌后道:“人活在世上,总会有属于自己的目的,聂政学琴只为报父仇,而我学琴只不过是为了讨未婚夫君的欢心。那么云太傅呢?”
云舒淡陌而恭敬的道:“云舒只愿大魏繁荣冒盛,万古长青。公主嫁得如意郎君,一生幸福。”
倾歌的眸光微冷,重重的拍了一下琴弦道:“这就是你的心里话?”
云舒拱身道:“自然是云舒的心里话。”
倾歌回过头看着云舒道:“难道在云太傅的心里,我就只适合远嫁他国,用自己的一生幸福交换魏国的一时平安?”
云舒轻叹道:“公主的胸怀和本事,要强过你的兄长数倍,可是公主只是一个女子,而女子自有女子的使命。我听闻楚国五皇子诸葛琛文治武功,天下无双,与公主乃绝配。”
倾歌咬了咬牙后问道:“诸葛琛和太傅比起来如何?”
云舒答道:“云泥之别,诸葛琛是云,云舒是泥。”
倾歌的一下站起来看着云舒道:“云太傅三年前一条妙计解除嘉遥关之难,令十数将士免于灾难,两年前陪三哥南下平乱,连环妙计平息了一场争斗,将战事化于无形,一年前漠北饥荒,国库空虚,你一人独往秦国借来五百万担粮食,这等智谋举世无比,居然都比不过诸葛琛?”
云舒微微浅笑:“我这些功绩不过是文人之举,终是上不了台面,哪里及得上诸葛亮琛的铁血手段。”
“的确!”倾歌冷笑:“你在的眼里,我一直太过冷血,只有诸葛琛那样的人才能与我般配,在你这等高雅之士面前,我什么都不是!”
云舒自觉失言,低头道:“公主言重了……”
“我哪里言重了!”倾歌咬了咬牙道:“在你的心里,只怕是永远都记得三年前的那一场猎杀!”
云舒淡淡的道:“云舒早已忘记。”
倾歌看着他道:“你如果早已忘记,为何屡屡见到我就退避三舍?我的心意你难道不知道吗?”她的眼里有了一丝哀婉。
云舒抬头看着倾歌道:“公主是金枝玉叶,云舒又哪里配得上!”
倾歌回头看着他道:“云舒,你不用在我的面前打马虎眼,你的心里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她顿了顿又道:“我真不明白,你心里到底在怕些什么?”
云舒看着倾歌道:“公主想太多了,云舒什么都不怕。”
“你既然什么都不怕,那么现在就带我走!”倾歌看着云舒道。
云舒单膝跪地道:“云舒只是一个降臣,能得到魏王的赏识,云舒已经三生有幸,又哪里还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再则公主身份尊贵,又岂是我这等降臣所能配得上的!”
“你方才不是说什么都不怕吗?”倾歌反问。
“……”云舒语塞。
倾歌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我只是在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不必当真。”
云舒从地上站起来后,倾歌又走到琴旁道:“我明日便要和亲到了楚国了,云太傅,再听我弹奏一曲如何?”
云舒道:“洗耳恭听。”
倾歌悠悠的道:“这一曲子是我最近新作,只弹给听得懂的人听。”
云舒微微一怔,倾歌的手指已经轻拂,曲子悦耳动听,音律里有着一种缠绵悱恻的情愫,是欲说还休的无可奈何,云舒的心里不由得一紧,不禁仔细看了一眼倾歌,却见她眉眼低垂,一双妙目只盯在琴弦之上。
云舒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刹那间,曲子转紧,急急犹若玉盘滚珠,他的心顿时剧烈的跳了起来,额头也渗出了汗水,正在他不知所措之迹,琴声已经嘎然而止,细细一看,琴弦已经断了一根,琴木上已经溅了点点鲜血。
他的目光看向倾歌,忍不住问:“敢问公主这是何曲?”
倾歌站起身来道:“决别!”说完便起身离去,她一边走一边轻声念道:“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或许这一别之后,与他再无相见之日,这根情丝或许也真的到了该断的时候了……
云舒看着纤瘦而飘逸的白影穿行在一片苍翠之中,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在心里低低的念道:“决别,决别……公主你这又是何苦?”他见倾歌终是消失在翠竹之后,眼里升起一片无奈,低低的道:“公主的心意,我又岂会不知,只是……”
楚国
五皇子诸葛琛是楚王最为得宠的皇子,传闻他天性聪慧,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十岁匿名参加全国的会考,主考官不知是他,将他的试卷点为头名状元,十五岁带兵西征,一举将秦国击溃,也是那一战,让他名震七国。也是那一战,楚王欲将太子之位传于他,却被他拒绝,其中原因,讳莫如深。
诸葛琛的大婚,是整个楚国的盛事,可是当倾歌的花轿到达楚国的皇城明都之后,等了两个时辰还未有人来迎亲,丫环花影在围着花轿走了一百圈之后终于忍不住怒道:“楚国的人都死光了吗?到现在还不来迎亲!”
倾歌懒懒的靠在花轿上轻喝道:“花影,不得胡说八道!”
花影恭身应道:“是,公主,可是他们……”她自小跟在倾歌身旁,在魏国的时候仆凭主贵,皇宫里无人敢斥责她,更兼她生性直爽,养成了有话就说的性格。
正在此时,终于见到了迎亲之人,只是所来迎亲之人俱都是一身的白色素服,头上系着一根白色的丝带,神情一片凄怆。苍白的一片在这个冬日的清晨显得有些诡异和凄凉。
倾歌端坐在花轿之内,阳光透过大红的纱幔淡淡的印在她的脸上,看的不是很真切。花轿的鲜红和迎亲之人的素白形成鲜明对比,白的苍凉,红的似血。
迎亲的不是诸葛琛,而是七皇子诸葛琰,他走到倾歌的花轿前道:“公主请下轿。”他只能看到一个有些瘦弱而娇小的女子的影子,却看不清她的模样,一双眼睛里有着淡淡的好奇。
倾歌问道:“你是……”
“七皇子诸葛琰。”诸葛琰有些凄怆的道:“五皇兄已于今早辰时不治身亡,不能亲自来迎亲了。”
“不治身亡?”倾歌反问道:“什么意思?”
诸葛琰答道:“五皇兄在秋狩中遇刺,伤势严重,病体奄奄,今早已……”说到此,他的声音听起来甚是哽咽。
不治身亡?她才到楚国,他就不治身亡?这是不是太巧了些?
倾歌端坐轿中,淡淡的问道:“秋狩应在秋分之时,此时已到冬至,已经近三个月了,求亲之事却是在两个月前,五皇子当时已受重伤,明知他伤势重,为何还要到魏国为他求亲?”
诸葛琰道:“当初父皇怜五皇兄病重,欲为他冲喜,以期五皇兄能度过这一劫。”
花影怒道:“你们楚国也欺人太甚了些!明明知道五皇子伤重难治,还让我家公主嫁过来冲喜,把我家公主当成什么呢?现在可好,公主还未出嫁,就……就成寡妇!”
倾歌低喝道:“花影,不得无理!”
花影轻哼一声,满脸不满的立在倾歌的身侧。
诸葛琰淡淡的道:“我知道公主在魏国甚得魏王宠爱,而五皇兄也是父皇最为宠爱的皇子,当初求亲时,只想着五皇兄能健康的迎娶公主,并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请公主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