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他们的煽动策划,缅甸义军打起了孔雀旗。可以说,缅甸反英的情绪就像一堆干柴,遇火就燃。孔雀旗一飘,全缅甸立刻沸腾,几千人的缅甸义军成了日本人的武器。
同时日本人在太平洋上的战争,也意料之外地顺利,他们估计着眼前的局势,会很快都成为日本人的天下,于是他们又分兵进入了缅甸。
由铃木敬司大佐和前园真圣少佐策划的缅甸义军为先导,由毛淡棉向仰光进军,这支农民义军,举着从英军手里抢夺的枪支,驾着数百辆牛车,一路风烟滚滚,向缅甸北部掩杀过去。
他们一鼓作气,收复了大半个缅甸,当缅甸人提出宣布缅甸独立时,日本人却说,等收复仰光再说,仰光很快就被收复了,缅甸人又一次提出了独立,日本人又说,等收复了全缅甸再说。
缅甸义军终于识破了日本人的伎俩,他们成立了一支敢死队,发誓要除掉铃木敬司大佐和前园真圣,两人同时发现了缅甸人的这一种情绪,于是秘密调来日军,包围了义军的营地,他们觉得缅甸义军已经用完了,不再需要他们了。于是,一场血腥的杀害开始了。义军没料到的是,日本人会这么早向他们下手,他们在义愤和无奈中倒下了。三天的屠杀,缅甸义军血流成河。
铃木敬司大佐乘专机飞往日本向天皇请功去了,前园真圣则被派到了前线部队。缅甸人仍没忘记这两个日本骗子,他们要除掉他们。缅甸人想出了各种办法,结果都失败了,最后他们组成了一个少女敢死队,因为他们发现,只有女人能走进日本军营,日本人需要她们。
少女团开始行动了。那一天晚上,前园真圣少佐又在享用一个缅甸女人,当他发现他占有的这位缅甸少女仍是个处女时,他有些惊讶了,以前他从来也没有尝过缅甸少女的滋味,于是,他又来了一次,很快,他便入睡了。睡梦中,他被一柄尖刀刺中了腹部。他大叫了一声,月光中他看见刚才献身于他的那个缅甸少女,正仇恨地望着他,当她把尖刀从他的腹腔里抽出,准备再一次刺向他的心脏时,睡在外间的小山智丽破门而人,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后来,少佐开枪叫来了警卫,把缅甸少女抓走了,抓走缅甸少女他并不解恨,又让卫兵把这个缅甸少女扔到了日本兵营。就这样,这位英勇不幸的缅甸少女活活被日本兵奸死了。
那一次,前园真圣少佐住了十几天医院,军妓小山智丽大腿处也被刺了一刀,一同住进了医院。
伤愈后的前园真圣性情大变了,他不再需要缅甸女人了,同时命令自己的部队再也不要沾缅甸女人的边,可以随意枪杀她们,但不许把她们带入军营。
每夜,前园真圣的身边只留下小山智丽相伴了。当初,前园真圣把小山智丽留在自己的身边,不是因为小山智丽漂亮,完全是因为小山智丽长得太像他的妹妹了。前园真圣的妹妹在十三岁那一年病死了。他怀念自己的妹妹,所以把小山智丽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不知为什么,前园真圣一挨近小山智丽时,他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妹妹是拉着他的手死的。妹妹死前一遍遍地冲他说:"哥,我不想死哇,真的不想死!"
他们的父母死于一场地震,他和妹妹上学才幸免于难。兄妹俩相依为命,妹妹得了痨病,吐血不止,体内的血仿佛都已经吐尽了,身子轻得像一张纸,脸白得也如同一张纸,后来妹妹就那么轻飘飘地死了。安葬了妹妹,前园真圣便从了军。
小山智丽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于是他把小山智丽留在了自己的身边,他不忍心让这位长得像自己妹妹的少女被别的男人占有。但当他需要小山智丽时,却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于是他身上的欲火一点点地消失了。
当缅甸少女的尖刀刺中他腹部的刹那,他看见了缅甸少女仇恨的目光,那样的一种目光让他刻骨铭心,不寒而栗。如果不是小山智丽及时赶到,也许他早就死在了缅甸少女的刀下了。
从那以后,他默默地接受了小山智丽。在他的心里,那是一种极复杂的情感,带有对女人的爱,对妹妹的爱,还有对女人的仇恨。那是对缅甸女人的仇恨。
第一次,小山智丽咬破了他的肩头,那是一位少女第一次献给男人之后的幸福和疼痛。接下来,小山智丽哭了,那是幸福的眼泪,也是献身于一种使命之后被感动的眼泪。她一边抚摸着前园真圣少佐腹中那块疤痕,一边哽噎地说:"我愿为天皇献出一切。"她的话让前园真圣吃了一惊。他又想到了妹妹,如果妹妹活着,她会不会像小山智丽一样,也愿为天皇献身呢?小山智丽的眼泪淌在他赤裸的胸前。
不知为什么,从那以后,前园真圣经常恶梦不断,整个梦里都腥红一片,那是无穷无尽的鲜血,几千名缅甸义军的鲜血,还有妹妹的鲜血,以及小山智丽那片处女的鲜红……这一切旗帜似的在他眼前招展,有几次他在半睡中醒来,错把小山智丽当成了复仇的缅甸少女,几次差一点把小山智丽掐死,要不是小山智丽的呼喊他真的会把她掐死。那种恐惧感,病魔似的时时笼罩着他。清醒之后,他拼命地和小山智丽做爱,他在小山智丽身上发泄着恐惧。小山智丽迎合着他,高潮时刻,小山智丽断断续续在呼喊着天皇和前园真圣的名字,在小山智丽的幻觉中,天皇和前园真圣已融为一体了。小山智丽早已爱上了前园真圣,她把对天皇的爱转移到前园真圣的身上。前园真圣也爱上了小山智丽,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爱。
自从走进丛林后,绝望的士兵们轮番占有了小山智丽,从那以后前园真圣便没再需要过小山智丽一次。他用沉默和小山智丽保持着距离,当小山智丽一次次委身于士兵们的时候,他心里难受极了,有一种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强奸了的味道。当初小山智丽提出用自己的身体抚慰这些绝望中的士兵时,他没有反对,如果他说不,小山智丽是绝不会反对他的。但他没有那么做。
当小山智丽怀着巨大的热情把自己献身给那些绝望中的士兵时,前园真圣又被另一种痛苦所折磨了。
六
少尉佐佐木的枪响了,那一枪正好击中在王老赖挑着青天白日旗的树枝上,自从在丛林中意外地碰见了日本人的小股部队,青天白日旗便也被举了起来。这个任务便落在了王老赖的肩上。佐佐木的枪声响过之后,青天白日旗就落在了地上,王老赖立马就趴下了,王老赖惊慌地喊了一句:"营长,日本人要和咱开仗哩。"
其实佐佐木那一枪,一点也不惊心动魄,别说一声枪响,就是一枚炸弹扔在这密匝匝的丛林里,也不会有太大的响声。但那一枪,把中国士兵打醒了,他们正专心致志地在丛林里走着。自从碰到日本人之后,他们的神经的确绷紧了,但随着事态的发展,他们发现,日本人比他们还要恐惧,在这种状态下开战,谁也占不到便宜,完全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双方都清楚这一点,于是他们便心照不宣了,他们各走各的路,他们此时唯一的目标是走出丛林,走出死亡。
谁也没有料到,日军少尉佐佐木会在这时候向中国军队射击。
不用命令,行走在丛林中的中国士兵,全都卧倒了,他们用最快速度把枪里的子弹压上了膛,然后把身体隐在最近的树后。这一瞬间,他们忘记了饥饿和死亡,眼前只剩下了敌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虽然只剩下十来个人了,但是他们毕竟是军人,是个战斗的集体。
这一枪同时也让少佐前园真圣和所有的日本士兵惊呆了。他们也没有料到佐佐木会突然向中国人射击。他们一起看见了对面山梁上树丛后伸出的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
佐佐木打完了一枪,这一枪使他兴奋起来,他没想到,只一枪就打落了中国人的青天白日旗,这面青天白日旗他太熟悉了。当两军在丛林外对垒时,这面青天白日旗就飘扬在中方阵地上。他那时恨不能一口把中国人连同那面旗帜吞了,可是中国军队如有神助,不管他们怎样围攻,那面醒目的旗帜一直在阵地上飘扬着。
一连一个星期的对垒,使佐佐木手下的士兵死伤大半,就是这支中国部队又让他们稀里糊涂地迷了路,他手下的士兵一个又一个死在了这片该死的丛林里,他恨透了中国人,恨透了那面旗帜。当发现中国人的一刹那,他真想扑上去,和这些中国人拼个你死我活。前园真圣少佐却没有命令他们那么做,军妓小山智丽曾有过扑过去的疯狂举动,被前园真圣粗暴地制止了。
一连两天了,一种好战的情绪把佐佐木鼓噪得日夜不安,他用枪瞄准那面青天白日旗已经好长时间了,他几次走到前园真圣面前请战,都被前园真圣沉默地拒绝了。佐佐木终于忍不住,射出了一粒子弹,这一枪使他的念头彻底疯狂起来。他从一棵树后窜了出来,喊着:"天皇士兵们,打啊,杀啊,杀死这些中国人!"
冷不丁,他的脸上挨了两记重重的耳光,这两记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差一点跌倒,当他看见前园真圣少佐站在他面前时,他清醒了。少佐是他的上级,上级的命令他要无条件地服从,这是天皇的命令,也是军人的天职。
他站在前园真圣面前,仍保持着向前冲去的疯狂举动。
前园真圣一挥手,冲过来两名士兵,他们上去立即缴了佐佐木手里的枪。
佐佐木立正站好,向少佐垂下了头。
前园真圣说:"再开枪就毙了你!"
佐佐木顿时泄了气。
一场虚惊终于过去了,日本人这一幕中国士兵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为一触即发的战争松了一口气。他们重又上路了,王老赖重又用一棵树枝把青天白日旗举了起来,旗在他的头上飘着,这使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壮感。此时,他觉得这面旗帜是这么重要,看着这面旗,让他浑身上下多出了许多力气。他一边走一边骂:"妈了个巴子小日本,敢打老子的旗,看走出林子,老子不收拾你们。"
他们是列队向前走的,十余人的队伍虽说松散,但也仍是一副队伍模样。
童班副依旧走在最后,他的身边只剩下两个女兵了,她们是沈雅和李黎。日本人的出现使童班副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日军少尉佐佐木对无边无际的丛林彻底绝望了,他不相信自己还能走出丛林。
刚走进丛林中,饥饿、疾病使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了下去,那时他觉得自己早晚也会像那些士兵一样倒下去的。一想到自己会死,他的脑子就乱了。有一次,他真的差点死过去,他和一群士兵误吃了有毒的果子。那一次,他腹疼难忍,在草地上滚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有不少士兵死去了。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原因是这种有毒的果子他吃得并不多,他们军官是最后断的粮,和那些士兵们比,他的身体要比那些士兵好一些。于是他躲过了死亡。可是饥饿在吞噬咬着他的神经,他不再敢随便吃野果子了,有许多野果子他总是命令士兵先吃,待等过一阵,见士兵没什么反应,他才敢吃。野果子显然满足不了他的饥饿感。在一天夜里,饥饿让他又一次晕死过去。醒来后,他想起了白天刚死去的两名士兵,那两名士兵就埋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他忍无可忍地爬了过去,摸着黑,他用刺刀在死人身上割下了一块肉,想了想,又摘下头上的钢盔,然后他升起了一堆火,把那块肉煮上了,不一会儿,一股奇异的香味使他迫不及待地大嚼起来。
这股奇香同时引来了一群饥饿的士兵,当他们看清佐佐木吃着的东西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半晌,又是半晌,那群饿疯了的士兵终于经不起这股奇香的诱惑了,他们学着佐佐木的样子,动起手来。
那一夜,满林子里飘满了奇异的香气。
有的士兵,刚吃完又大口地呕吐起来。
第二天早晨,当他们面对两具空空的骨架时,他们都跪下了。不知是谁带头嚎哭了起来,接着哭泣声响成了一片。
最后他们重新掩埋了那两具尸骨,重又上路了。吃了同伴肉的士兵,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那些没有吃的,几天之后,便死了。他们害怕死亡,他们不想死,于是,他们又如法炮制,把死去的同伴又一次分食了。
就连军妓小山智丽也疯了似的啃了一块很大的肉团。
前园真圣一开始拒绝吃同伴的肉,士兵们分食那些肉时,他佯装不见,背过脸去,冲着丛林闭上了眼睛。当士兵们把在火上烤熟的肉摆在他面前时,他脸色苍白,浑身发颤,眼角里流下两行泪水。
终于,他向前面伸出了手,颤颤地抓过那肉,一头扑在地上。他大口地吞食着,这个过程,他一直闭着眼睛。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士兵们惊奇地发现,他们的少佐已经不是以前的少佐了。在前园真圣的眼里,以前的那些士兵,也已不再是以前的模样了。他们共同的目光里,流泻着一种可怕的凶光。
七
自从和日本人狭路相逢,又患难与共地走上了同路,童班副感受到了压在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鲜活的女人一个个在他眼前死去,朱红、马华、王丽的音容时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她们的一切仍在他心里活着,仿佛她们仍和他们行走在这片丛林里。可每当童班副从这种幻觉中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沈雅、李黎时,他的心如同被刀戳了似的难受,嫂子的影子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每天晚上宿营时,他总要千方百计地为沈雅和李黎搭一顶帐篷,哪怕是几片硕大的树叶也好,他觉得自己愈来愈无法离开她们。每天晚上他都睡在帐篷的出口处,看着她们入睡。这样做,是应小巧的沈雅提出来的。同伴们一个个死去了,死神从来也没有离他们远去,他们清楚,说不定什么时候,死神就会突然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在沈雅和李黎的心中,丛林里已经没有男人和女人之分了,她们需要的是相互照顾,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撑,经过这么多天的接触,她们觉得童班副就是照耀在她们头顶上的太阳。一旦她们失去这个太阳,便会失去了属于她们的所有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