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中保存着汉民族失落的远古史诗吗?
「史诗」,是指在大范围内描述上古武士与祖先们的英雄功绩的长篇叙事诗,是多方面的英雄故事,包括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和历史的混合;既是一种长诗的文体,更重要的,它是远古社会人类精神的一种表达方式。正因为如此,所以世界上凡是曾历经从野蛮向文明过渡的民族,都拥有自己的史诗。我们最熟悉的《伊利亚特》与《奥德赛》,就是古希腊诗人荷马歌咏英雄功业与历险传奇的光辉史诗。古苏美尔与巴比伦有《吉伽美士》,印度有《摩诃婆罗多》与《罗摩衍那》,希伯来人有《旧约》,波斯人有《阿维斯塔》,北欧有《埃达》和《萨加》,日本则有《古事记》。就是现在的中国境内,各少数民族也都拥有自己的史诗,如藏族有《格萨尔王》,彝族的《梅葛》、《查姆》,纳西族的《创世纪》,苗族的《苗族古歌》和《苗族史诗》等等。
然而,相对上述各民族的神话与史诗,汉民族似乎没有创造出自己的史诗。如果说有最接近史诗的东西,大概就只能想到《诗经·大雅》、《商颂》等,其中偶尔零星透露出一点祖先降生和创业的文字数据。除这点字句以外,先民似乎并没有留下更多有关史诗的材料。古中国到底有没有史诗呢?
与史诗密不可分的是神话。从某种意义讲,史诗就是神话的敷衍。古希腊神话是产生荷马史诗的摇篮。这意味着史诗产生的先决条件,是以大量、丰富的神话为基础的。我们知道,古老的《山海经》中有大量的上古神话数据,但不成完整的体系。《尸子》中,子贡问孔子:「古者黄帝四面,信乎?」孔子回答:「黄帝取分已者四人,使治四方,不计而耦,不约而成,此谓四面。」本来东周时代人们还相信黄帝长了四张脸的神话,但是孔夫子硬把这神话解释成举任贤人以治四方。而一九七三年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十大经·立命》中说:「昔者黄帝质始好信,作自为象,方四面。」可见在两千多年前,人们的确有一个关于黄帝长了四张脸的神话。同样的例子也见于《韩非子》中,鲁哀公问孔子:「夔」这种动物是不是只长一只脚?孔子却把「夔一足」解释成夔很贤能。《论语》中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因为彬彬之君子应该是理性的,应该否弃上古神话。
其实古中国并非从诞生起就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君子世界。我们在殷商遗址中,见到成百上千的人被暴力屠杀。从这种文化气象上看,的确和其它古老文明没什么区别。古中国有过神话,而且十分丰富,只是后来被「礼乐教化」给改变成其它东西了。
既然有神话,那神话的延伸史诗又在哪里呢?
古希腊伟大的诗人荷马是一位盲人。古埃及的乐师、诗人也多为盲人。其实史诗的咏诵者,多为一些听觉发达而视觉衰弱者。中国古代文献中就多次提到「瞽诵诗」。《国语·楚语》:「史不失书,目蒙不失诵」,「临事有瞽史之导」。这里的「瞽」,就是精通音乐与诗的盲人。《夏书》中的「遒人」也是这种咏诗者。他们与古希腊操六弦竖琴、周游各王宫传唱荷马史诗的应是同一类人。他们唱诗的恢弘气魄与浪漫情调,应该不亚于西方的同行。只是正如《孟子·离娄下》所说的:「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
很幸运的是,上古史诗有很多被保护在《山海经》之中。古代统治者为了巩固统治正当性与加强教化,乃将「正统」思想加以改造和强化。很多边缘性的著作则多以「稗官野史」的身分而存在,被儒士们置之一笑而已。因此,很多上古怪诞非理智的思想文化,便保存在这部巨着之中。
在《山海经》中,我们可领略到商王族远祖诞生的史诗,有王族祖先与太阳创生的史诗,还有夏代英雄舞蹈、祭祀、战争的浪漫诗篇。其中也有诸神、英雄、国王,甚至还有图腾动物。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那些屡涉人间的神祗、为了情爱而引发战争的英雄,诸如此类情节,我们都可以在《山海经》中找到。从这看来,上古汉民族早已失落的史诗,仍有相当一部分保存在《山海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