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在那遥远的地方
2430700000036

第36章 6月26日 兵之城

三十里营房,海拔3600米,是新藏线上最大的国防军事要塞。这里有新藏线上最大的兵站,有十八医院高原病研究所和中央军委命名的“喀喇昆仑模范医疗站”,这里绝大部分是由部队机关、医院、营房、兵站等一个个院落组成的,所以我们也把这里称为——兵城。

昨天到达三十里营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可能由于海拔降低的原因,我的感冒一下便感觉好了一大半。这里和北京时间的时差有3个小时,我们到的时候天还没黑。三十里营房的建筑不高,感觉很像是荒凉戈壁上的一个小镇。

从三十里营房出去15公里左右的地方,是赛图拉遗址。赛图拉,维语意思“殉教者”,这里曾经是国民党军队的最高海拔驻兵点,因为从赛图拉到现在的三十里营房大概是15公里,所以才有了现在“三十里”的名字。如今的赛图拉,已经荒凉成残垣断壁,只留下营房和哨楼遗址在雪山冰河的怀抱之中。

意外的是,我在这里遇到了来自凉山州的老兵马俊,他对我的到来感到非常高兴,一个劲儿地对我说:“我在电视里看到很多次你的报道,我们也组织学习了你的先进事迹。你是我们大凉山的恩人。我今天高兴,喝了酒,想请教你一些问题:你在为我们凉山做这些好事的时候,你想了些什么?你想过你是共产党员吗?”面对这位热情的老兵热诚的提问,我也推心置腹地对他说:“我最初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想到因为我是党员才去做,如果想了才去做,那不是共产党的光荣。我理解什么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必须是好人,是好人里面的尖子才对。”马俊听后一个劲儿地点头,我觉得他是赞成我的说法的。和马俊一起来的凉山人还有一个名叫兰贵华,也是个老兵,他们已经服役13年,而现在一个患了肾炎一个患了右膝滑膜炎。我告诉马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在这里吃了大苦,耐了大劳,今后回到凉山,你们便是人才。这样的经历是好事、是财富。”听了这句话,老兵们的眼眶都红了。

下午我们到赛图拉时,是马俊陪着我们去的。我们在赛图拉合影,我告诉他,既然腿上有伤,那么就别喝酒了,他说,是看见你高兴,以后就不会喝了。

我找到三十里营房协调部的领导,请他们将周边几个单位的官兵找一些过来座谈,他们告诉了我很多感人的故事。

“一个纯真的拥抱”——三十里营房附近有3个边防连队,一个是有名的神仙湾,一个是天文点,一个是空卡山口。有一年,医疗站的一些女医生和女兵护士到天文点巡诊,天文点海拔5100多米,战士们除了连队的人以外就没见过外人。巡诊结束后,连队的战士为医疗站的同志们送行,带队干部看战士们都不说话,便问他们怎么了,连长说,战士们好不容易看到一次连队以外的人,你们要走他们非常不舍,希望最后能够和巡诊队的同志们拥抱一下……巡诊队的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

“塞外江南是不是天堂?”——对于阿里的人来说,三十里营房是天堂,也是塞外的江南,而对于内地到高原的人来说却恰恰相反。部队的官兵绝大部分来自内地,在这里他们每两个月要进行一次体检,就在前两天,一个单位的12名官兵到医疗站体检,12个人中只有一个人心电图正常,很多官兵每天必须要吃21金维他来补充维生素,甚至直到离开部队后一年身体都难以复原,如此江南,如此天堂。

“18年的白柳”——兵站的一位领导告诉我说,1992年他还是个新兵的时候,这里的白柳树就有这么大,18年过去了,领导的孩子已经由咿呀学语变成了一位翩翩少年,这些柳树仍然这么大,几乎就可以说没有长。虽然海拔只有3600米,相对来说轻松一些,但由于天气干燥,周围基本就没有植被,植物的生长非常困难,连附近的山上都“一毛不拔”。白柳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我过去是军人,在部队当兵15年,没有想到20多年后再一次走进军营,感受会如此强烈。通过我现在看到的一切,让我更加理解了好友章东磐先生对我说的话:“一个男人,千万别轻易说爱,一旦说了,就要有为爱而死的勇气,无论爱的是你的祖国,还是女人。”

晚饭时,李教导员又说到了这附近的康西瓦烈士陵园,其实昨天我们便经过了那里,而且每个人都去献上了哈达。康西瓦烈士陵园里安息着106名战士,其中78名是牺牲在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中,还有28名是在守边卫国的岗位上因为各种原因牺牲的。李教导员说,部队以前传唱着一首歌叫做《归魂》,就是战士们自己创作写给牺牲的烈士的,讲述的是一个烈士的英灵回归故乡看望母亲的故事。一个人唱这首歌时会觉得悲伤,一群人一起唱的时候,往往大家都热泪盈眶。现在会唱的人凤毛麟角,而他便正好是其中一个,说完便给大家唱了起来:“夜已深,家人睡沉沉,回到了我阔别的家,小弟小妹已经入睡……”

2009年6月26日23∶29写于三十里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