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英俊自己也因为突然停下来无所事事了,身体就开始有了明显的发福。不但体重到了一百八十斤,而且血压也有点高。特别是走路上楼梯,竟会上气不接下气地气喘吁吁起来。再照照镜子,那脸色早已成了猪肝色。看着自己那个如有身孕的“将军肚”,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亮起了红灯。
于是决定戒烟戒酒。尽管腿脚不大方便,但他仍坚持每天早上起来爬西湖山,晚上遛狗散步。妻子易韵对他锻炼身体也很支持。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脸色就有了明显好转,走路也得有了。
只是,心里仍觉得有点空虚。
这天,英俊正在街上闲逛,却不经意间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儿时伙伴杨明君。他虽然只比英俊小两岁,但却是浏阳小有名气的画家了。为了画画和他的美术事业,他四十岁才结婚,四十多岁了还在j京中央美院读研究生。他不但辞掉了中学美术教师的工作,而且经常远赴西藏、新疆等地采风写生,寻找素材。他的美术作品曾在全国、省、市都获过奖。有的作品还被中国民族文化宫、台湾文化基金会和香港老板收藏。别看他人长得单单痩痩,体重只有一百二十多斤,但身体却非常结实,而且精力旺盛。他说自己从来不要吃药打针,一年四季连感冒都没有患过。
英俊却尽是诉说一些身体不好精神空虚的苦,并向他讨教强身健体的良方。
杨明君连想都没有想,就这样对英俊说:“找一样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做做,这是调整心态的最好方法。不信你试试看!”
“那我跟你学画画如何?”想到自己曾经也是个美术爱好者,英俊便这样问。
“你跟我肯定是学不了的。我长年在外采风写生!一年难得有一半的时间在家里。要不这样吧,我帮你介绍一个朋友!他正好办了一所美术学校,你可以到他那里去学学。”
杨明君的话像是打开了英俊心里的一把锁一样,他马上就答应了他介绍他学画画的要求。
第二天一早,杨明君就带着英俊来到了他朋友办的美术。
这是圭斋路边上一栋三层楼的房子,临街进去后就是一个院子。办公室设在一楼。他俩一到,校长就走出门口来迎接。那位校长看上去也很年轻,戴一副近视眼镜,显得很文雅的样子。握手后就来到了他的办公室。经过双方的自我介绍,英俊才知道那位校长姓孔,而且年纪足足比他了一轮。
学校一共有三个班,也就是三个年级。一年级是新生,三年级是毕业班。孔校长接着介绍说,他们学校己有多名学生考取了北京名校的美术系。六位老师都是湖南师大美术系毕业的大学生。
介绍完情况后,孔校长问英俊是否直接到三年级去上课。但英俊却要求从一年级开始学起,从最基础的东西学起。于是孔校长就把英俊带到了一年级的教室,并要全体同学起立,鼓掌欢迎英俊这个新来的同学。
看着学生们那一张张惊诧的脸,英俊立刻感觉到自己与学生的身份有点不+目符了。
“孔校长,以我这样的年纪,再到这里来学习,是不是有点不适宜了?”英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哪里哪里?有志不怕年高嘛!”孔校长便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人如果能够返老还童,那该有多好啊!”英俊仍然感慨不已地说。
杨明君也发起自己的感慨来。
“马老师,这位大同学是浏阳大名鼎鼎的王老板,现在闲得没事,想来学学美术,圆他年轻时的梦想,成不成材就看你的了!”就这样,孔校长指定马老师专门负责英俊的教学。英俊也从这时候起,就成了一名一年级的正式美术生了。
四
英俊他们班一共有四十多个同学,百分之八十是男生,女生只有九个。大多数都是初中毕业后招进来的,年龄也都在十六七岁左右。
马老师是刚从湖南师大美术系毕业的,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对其他的学生要求都很严格,而唯独对英俊却很敬畏。不但如此,马老师还不知道该怎么叫英俊才好。他学生吧,他又跟他父亲的年纪一样大;BH他叔叔吧,他又毕竟还是自己的学生。因此总觉得这是件很尴尬的事情。特别是每次单独辅导英俊画画时,他都是红着脸匆匆地讲几句,或是画几笔,然后就会逃也似地跑开。
经过两个星期的学习,英俊很快就跟班上的小同学们混熟了。有时候也会跟他们一起到食堂里吃吃饭。当他看到这些还在长身体的孩子们,每天都吃得那么简单时,他的恻隐之心就而。
“易韵,今天晚饭多准备一点,多做几个好菜。”有时候,英俊就会这么交代易韵,然后轮流带几个小同学到他家里去换换口味,改善一下伙食。
易韵虽然有时候会跟英俊赌赌气,但对于这样的额外负担,她却从不抵触。她知道那些乡下孩子在城里学画也不容易,帮他们增加一些营养也是举手之劳。对于这一点,英俊对易韵是很满意的,也很感激。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让英俊丢过面子。
对那些家庭生活确有困难的同学,英俊只要是知道了,也常常会伸出援助之手,尽力帮他们一把。一时间,孩子们画画用的纸笔颜料等,几乎是由英俊包了下来。
慢慢地,那些小同学们就都开始喜欢上英俊了,更不会怕他了。他们还常常跟英俊开开玩笑,H他“大老板同学”。而英俊也乐得他们这样叫他。仿佛这么一“叫”,又把他“叫”回到了那个童真无邪的学生时代。
经过三个月的学习,孔校长见英俊的美术基础原本就那么好,就直接把他从一年级调到了三年级,也就是毕业班。这时英俊就开始从画模特素描转到了画水粉画。天气晴好的时候,他也会和毕业班的同学一起,背一个画夹到外面去采风写生。
就这样,经过一个学期的学习,英俊就“毕业”回到了家里。在家里,他如饥似渴地画素描画水粉画,并不时地和杨明君一起交流自己的绘画心得,认真听取杨明君提出的指导意见。他甚至还到处寻师访友,学着画一些简易的油画习作。因为有高手指点,加上英俊又虚心好学,他的绘画水平也一步步地有了的。
正当他想大展拳脚投身绘画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在看东西时总是有些模模糊糊。首先还以为是感冒了,或是上了眼粪有点眼蒙,就吃了两包五积散。但第二天画画时仍然是那样,甚至是更模糊了,于是以为大事不妙,便马上到人民医院五官科去做了个检查。结果医生在检查后告诉他,说是什么病都没有,只是年纪来了,眼睛开始老花了。后来配了一副两百度的老花眼镜戴了一试,真的是什么毛病都没有,看报纸看字都清清楚楚的了。
英俊的心里于是一惊:原来自己已经老了,老了!想到这里,英俊又不由自主地淡然一笑,老了就老了吧谁都会老的。
正这样自嘲自解地想着,突然又记起了杨明君那天说的一句话:“只要心没有老,人就不会老!”
于是,英俊又忍不住问自己:我的心“老”了吗?老了?”
英俊自从迷上了画画之后,不但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而且觉得生活也比以前充实多了。他到新华书店去买了很多关于美术方面之类的书,不是认真地看,就是去临摩着画。他尤其喜欢画水粉画。后来兴趣来了,也去学着画过油画。而每当画出了自己认为比较满意的作品,他就会找人把它们装裱好,然后用很精美的画框上框,很讲究地挂在家里各种显眼的地方,以显示自己的风雅和水平。
有时候画一幅画,一站或是一坐就是几个时,连动都不动一下。画得投入的时候连厕所都不上,连吃饭都要人喊。
“你也太入迷了吧!又当不得饭吃?再怎么画我看也成不了齐白石、达·芬奇!”有时候,易韵看到英俊这么沉溺于绘画之中,就免不了这么奚落他几句。
但尽管如此,易韵还是会把一日三餐这样的基本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她之所以要不时地这么挖苦他几句,也是怕他物极必反,不要因此生出什么毛病来,反而伤了身体。
果不其然,忽然有一天,英俊睡了一个多4、时的午觉醒来,突然感觉到身体好不舒服,特别是右边的腰部还有点疼痛难忍。首先还以为是早上爬山或是上楼梯的时候扭了腰。但那种痛法又一点都不像。十几分钟后,疼痛不但没有丝毫的减轻,反而更加剧烈,而且有要呕吐的迹象。
英俊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好像他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使他马上有了一种惶恐的感觉。他咬紧牙关慢慢地下楼走到了马路上,准备到医院去看看医生。虽然从家里到路边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但他却走得大汗淋漓,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了一根干纱。打的到中医院内科进行检查后,医师怀疑他得的是“肾结石”,并要他马上做“超声影像”。检查结果出来后,果然发现右输尿管上段有一颗。5mm的结石。为了暂时缓解他的疼痛,医师马上开了一支“杜冷丁”给他止痛。等到疼痛有所好转了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给易韵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正在医院看病。
等易韵打电话要他回家吃晚饭时,才知道他正在医院看病。于是连忙赶到医院。这时已是门诊下班的时间了。接诊的医师只给他开了一点镇痛的药,便建议他第二天来办理住院手续。
回到家里后,只要疼痛一发作了,英俊就赶紧吃药。那止痛药虽然当时也止住了疼痛,但等那药效一过,疼痛又会变本加厉地加剧起来。这时的英俊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痛得他脸色惨白大汗淋漓。易韵看到这种情形后,就马上打电话给她哥哥(因她哥哥以前也得过此病),把她的哥哥叫来了。于是她哥哥就建议英俊要多喝白开水,多走多动。英俊等疼痛稍有好转后,马上就照此方法猛喝开水,频繁走动。一个晚上下来,他是洗了两个操,汗湿了三身衣服。刚睡下不久就又痛得起床。走了不到十几分钟又想睡下。由于喝了过量的开水,肚子又胀得要命,想排尿但又排尿不出。真是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易韵也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她用她那弱小的身体,把英俊那一百七八十斤重的身躯搬上扶下的,却没有一点怨言。
这样的疼痛一直熬到第二天早晨五点多钟。这时,英俊却奇迹般地开始排尿了。刚开始排尿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灼痛感,直到那种灼痛感一路而下,他才觉得是那结石排出来了。于是,那久憋的尿液仿佛江河泄堤一般,一泻千里地撒了个痛快。等到那尿排完了,他也就不觉得疼痛了,而且心情也好了许多,好像体力也有了恢复。八点多钟再到医院去检查时,发现那结石已经奇迹般地排出来了。这时,医生只给英俊开了几副中药,叫他回去煎了先吃,也就没有再提住院的事了。
但这件事情却给了英俊一个很大的启发:疾病对于一个人来说,未必就是件坏事,它一则可以给人的身体健康敲响警钟;二则让人懂得生命的宝贵,让你更加珍惜生命,热爱生活;三则通过品尝痛苦磨难,可以帮助你淡泊名利,感悟人生。特别是在他患病的那些日子里,他已经深深地感觉到了,那个始终不嫌弃你憔悴病容,时时刻刻关心体贴着你,对你的些许不适就感到紧张难过的人,对你的疾病感同身受癎瘰在抱的人,才是真正爱你最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