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高平之战(高平作家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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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赵匡胤率领着高家子弟把高老鹞的丧事一办完,心就不在太行山了,老马岭再大也留不住他了。

夜里,赵匡胤翻来覆去地在炕上烙饼,睡不着觉。高怀英说:

“夫君啊,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有事就说出来吧,不要憋着。如今我是你们赵家的人了,有什么事情就大胆说出来吧。”

赵匡胤说:“怀英,咱父亲的遗书你也看过了,老爷子给你写的那番话你明白吗?”

高怀英说:“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理解父亲的意思呢?

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好男儿当效命国家,我高怀英不拦着你,等天一亮,我们夫妻就共同上路。”

赵匡胤说:“你说什么?你要跟着我吗?”

高怀英说:“我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是我自幼练习武艺,熟读兵书,我要与你共赴沙场帮助你建功立业。而且我还要带着我的哥哥弟弟和八千个山西子弟兵与你共同前往,这山寨咱们不要了。”

赵匡胤连叫娘子,说:“这可使不得!”

为啥使不得?手下多了人马不是天大的好事吗?有什么使不得的?

有啊!那赵匡胤还瞒着皇帝要招驸马的事情呢!这要是把媳妇和大舅子小舅子都带到中原去,还不都得让皇帝给杀了!

赵匡胤为什么不把皇帝招驸马的事情说出来?

一是没时间。这一档子事接一档子事的,赵匡胤赶不及呀。

二是赵匡胤如果把这话也给捅明了,高老鹞还会把闺女嫁给他吗?肯定是不会。你是郭威的驸马,那就是生死对头了。还有,这要挑明了,高老鹞还会把项上的人头“借”给他吗?!

没挑明,赵匡胤就是英雄,一个救国救难救百姓的英雄。

挑明了,你赵匡胤就是为了女色钱财地位而来的。高老鹞不可能因为你赵匡胤要当驸马就把项上人头给你,就是你父亲赵老将军来了也不成。这叫三军可言勇但不可夺志!所以赵匡胤没敢说,包括对他的妻子高怀英也没敢说。

不过,赵匡胤不愧是赵匡胤,婚前男女那点不好意思没有了,现在的小嘴是甜甜地哄着高怀英。

赵匡胤说:“娘子啊,我现在不能把你带到军中,咱的杀父大仇不是还没有报吗?我得先到开封杀了那皇帝给咱报了仇再说,这是一!这二呢,我要先回到洛阳老家,把咱们成亲的事情禀报父母,让他们做好思想准备,然后我就立马回来,接你去洛阳我的家中安享天伦之乐!”

高怀英被赵匡胤的好话灌高兴了:“还是夫君想得周到,我这个做儿媳的理应该守着公婆伺候二老。那,你就先带着哥哥高怀德和弟弟高怀亮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来接我。”

赵匡胤说:“那也使不得,我如果带了军兵们去,必然会引起皇帝老儿的猜疑,咱父亲的人头就白献了。”

高怀英没主意了,说:“依你……该怎么办呢?”

赵匡胤道:“还是我一个人下山前往,待我交了人头得了兵权,或者杀了昏君,或者拉出队伍咱们合兵一处,都可以啊!”

高怀英听完了,默默无言,赵匡胤说得头头是道,她无话可说。高怀英走出去,捧了一对信鸽走过来交给赵匡胤,说:

“夫君哪,我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我听你的就是了。你只管放心地去吧,哥哥弟弟那里有我呢。只是这山高路远,消息不便,这对信鸽你就带着,到了哪里有什么事情就先放一只,有什么话就写上信绑在鸽子的腿上,我给你回信的时候也让鸽子带去,你即使不在原地了,只要你放了另外一只鸽子,它们都会自动地找到一起的。”

高怀英心细,她担心赵匡胤在外边流动打仗,没有固定的场所,所以让赵匡胤随身带着两只信鸽,这样他们小夫妻可以随时随地书信来往。

(14)

赵匡胤因为天亮要上路,所以就靠在炕上困了一会儿,高怀英没睡,连夜给赵匡胤缝制了一件斗篷,千针万线连着心哪。

天刚一放亮,赵匡胤就用礼盒把高老鹞的人头包好,外边又裹了一层红布背在身上,告别爱妻打马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不消几个时辰赵匡胤就下了太行山。

说这是说书呢,来的时候慢慢腾腾,去的时候就像腾云驾雾,赵匡胤骑的是飞鸟呀?

他当然骑的不是飞鸟了。赵匡胤来的时候,走的是荒无人际的太行山南端,况且是羊肠小道,自然是慢了些。回去的时候赵匡胤走的是官道,哪条官道?老马岭下的官道啊!现如今赵匡胤是山寨的大王,哪个敢拿滚木礌石砸他!

归心似箭的赵匡胤骑着快马出沁水过孟津,早到了河南中原。

有后周的军校接着了,问高老鹞的人头可曾拿到?

赵匡胤说:“然。”

军校们欢呼雀跃,这下可以收兵回营了,不用打仗了。

消息一路由军校喊下去,像长了一双翅膀,比赵匡胤的战马跑得还快。柴荣大将军听到此消息,快马传令赵匡胤不用到大帐报到了,直接到京都开封去,皇上已经等不得了。

郭威又怎么了?

前文说过,他被高老鹞的滚木礌石砸中了后背,吐了鲜血受了内伤,回到皇城是一日不如一日,但是他闭不上眼,等着要看高老鹞死,这才发了黄榜,谁取来高老鹞的项上人头,就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谁!那郭威膝下无子,只有这么一个公主,个中的分量自然不可掂量。

话分两头,当时赵匡胤单枪匹马这么一走,可把一个人给吓坏了。

吓坏谁了?

老将军赵弘殷。赵匡胤的父亲!

赵弘殷心说小兔崽子这是要去送死啊,这闺女大了由不得娘,儿子大了由不得爹,你去送死便也罢了,怎么要搭上一家人的性命啊!

赵弘殷心里明白,赵匡胤本是娶了媳妇的,不管你同没同房,媳妇可是在家明摆着的,小兔崽子再要做皇帝的驸马,不是欺君之罪又是什么?

不行,我得把这事给搅黄了,不能因为你小子脑瓜一热连累大家跟你一起掉脑袋。

赵弘殷求见郭威。

黄门一看是禁军的统帅赵弘殷,不敢耽误,急忙禀报给了皇帝,说老将军赵弘殷来了,现在在外边候着哪,想叩见皇上。

郭威一听是赵弘殷,是四朝元老,又是自己的禁军头目,说:

“传!”

赵弘殷进来三拜九叩,皇上说:“行了,我这龙体欠安,有什么事情就快点说吧。”

赵弘殷磕头说:“臣子是请罪来的。”

郭威摸不着头脑,说:“这好好的,有了什么罪?老将军且坐下来说话。”吩咐太监,“来啊,给将军看座。”

赵弘殷不敢坐:“请皇上先饶了小臣的罪过。”

郭威说:“尔一向尽职尽责,是个好臣子,哪里来的罪过?”

赵弘殷说:“我这是替子请罪来的,是为我那混账儿子请罪来的。”

郭威说:“你儿子赵匡胤是好样的,替朕分忧解难,朕赏你还赏不过来呢,哪里来的罪过?没罪,坐下说话吧!”

赵弘殷还是不敢坐,“臣斗胆问一句,皇上是不是发了皇榜?”

郭威说:“有这么回事情,只要你儿子赵匡胤取来了反贼高老鹞的项上人头,朕就招他为朕的驸马,把公主许配给他,到时候咱们就是亲家了。”

赵弘殷赶紧跪下磕头,说:“皇上万万不可。”

郭威乐了:“我说你这老头是老糊涂了吧?这事要换了别人,磕头谢恩还来不及呢,你怎么磕头说不可呢?”

赵弘殷说:“皇上有所不知,犬子赵匡胤根本就不配给皇帝做女婿,公主是什么人哪,那是人中的凤凰,犬子是个下人啊!”

赵弘殷不敢说赵匡胤在家已经娶了媳妇了,那样会龙颜大怒,说不定当场把自己也给砍了。这事不能说!可人是皇上,还得挑好听的话说,要不怎么是伴君如伴虎呢!

郭威说:“你赵弘殷也算是四朝老臣了,又是个老将军,是只虎啊,虎父无犬子!”

赵弘殷说:“皇上夸奖老臣了,老臣位列上将军是不假,可那赵匡胤还是普通的军校啊,这皇帝的公主嫁给了一个普通的军校,还不惹来普天下人的取笑?”

郭威一愣:“这个……朕却没有想到。”

他一阵剧烈的咳嗽。

赵弘殷见皇上犹豫了,马上补道:“臣子不才,愿意推荐一个良才给皇上做驸马,此人是我的助手,姓张名永德,一表的人才,而且要文有文要武有武!”

郭威又笑了:“我说你老糊涂了吧,今年有七十岁了吧,年纪不饶人啊。”

皇上感慨地直摇头。

赵弘殷说:“为臣确实是老了,但是还没老糊涂,那张永德确实要比犬子赵匡胤要强上百倍。”

郭威见赵弘殷这样顽固,不高兴了:“我说你这老头糊涂了,你还不承认,那张永德是什么人?你夸了个天花乱坠,不也就是个副将吗?”

赵弘殷说:“臣子老了,再担负守卫皇宫的重任恐有闪失,张永德年轻有为,正好接了臣子的班,张永德成了禁军的统帅,就是咱后周的将军了,正可做皇上的驸马。而且这样一来,皇上可以一百个放心了。”

“这……万一……你儿赵匡胤取来高老鹞的人头怎么办?”

赵弘殷说:“犬子这一去也有些时日了,要回来早就该回来了。”

赵弘殷的意思是,赵匡胤到现在还没回来,说不定早没了,战死了。

郭威沉思了片刻,觉得赵弘殷说的有道理,于是安慰了赵弘殷几句,说了些老将军劳苦功高之类的客套话。

就这样,赵弘殷把皇帝说动了心。郭威当场准了赵弘殷告老还乡,不久又挑了个好日子,给公主和张永德成了婚。

有人说,赵弘殷这事办得也不怎么漂亮,好好的禁军首领说不做就不做了,而且不把位置推荐给自己的儿子接班,反而给了一个外人,这事办得欠考虑。

这话说错了,赵弘殷亲眼看见皇上吐在黄帕里的脓痰上有血丝,而且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的,说明皇帝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赵弘殷是四朝的禁军统帅,兵变的事情见得多了,郭威一死,皇城必然大乱,他这个禁军统帅可是首当其冲!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暂时避开这个是非之地,今后无论谁坐了江山,他还有重新出山的机会,两头都没得罪!

赵弘殷随机应变,当场就把张永德推荐给皇帝了,既解了赵匡胤惹的祸,又卸了自己头上的责任,把一块烫手的山芋给了张永德,张永德还得喊自己一辈子恩公!

可刚举行完了结婚大典,赵匡胤回来了,愣是取来了高老鹞的项上人头。

赵匡胤进了皇宫,三拜九叩以后,把礼盒里的人头叫太监给皇帝呈了上去。

郭威强支着身体坐在龙榻上,他要看高老鹞的项上人头。

这一看可就坏了,怎么啦?那高老鹞的人头栩栩如生,双眼圆睁,胡须抖动,郭威郭雀儿是大叫一声跌下龙位,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郭威生生地给吓死了?

此事当真?

翻开《高平县志》,有这么一段记载,叫做“死老鹞吓死活雀儿。”

有人说,也太夸张了吧,一个死人头有那么可怕吗?

当然!这高老鹞刚死,人头还是栩栩如生双眼圆睁,像活着一样,模样当然可怕。胡须抖动又是怎么回事呢?高老鹞整天捻自己的胡子,一根根都是长长的弯曲的,太监胆子小,端着个盛人头的盒子,腿吓得直哆嗦,他这一哆嗦,可不人头上的胡子都抖动了,郭威的身体本来就不行了,再经这样一惊吓,当然就吓死了。

郭威这一死,倒也省得高老鹞的后代去报仇了,可赵匡胤什么也没捞着。牡丹公主,嫁人了。禁军首领,张永德当上了。

而且皇帝当场吓死了,他什么封赏也没捞着。

赵匡胤这个气呀,好嘛,白忙活了。

(15)

郭威一死,张永德下令将皇宫戒严了。

名义上打着特殊情况需要加强戒备的幌子,实际上是张永德想兵变,他想当皇上。

公主也没闲着,她找到当朝的宰相冯道,变着法儿地说着她的想法。

牡丹公主对宰相冯道这样说道:“我父皇就我一个女儿,他现在归天了,您看我是不是应该继承皇位呀。”

宰相冯道连连摇手:“不可!普天之下泱泱千年,从没有过公主君临天下的先例,此事不能议。”

冯道一口就把公主的这个想法给堵死了。

公主又说:“你是说女人不能当皇帝吧?那唐朝的武则天不也是女人吗?她怎么就可以做皇帝呢?”

公主的意思既然武则天做得,她也应该做得。

偏这宰相冯道辅佐了四朝君王,自视德高望重,满朝的文武百官都是他的门生,上朝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他一个人说话,就连郭威在世的时候,那也是一口一个老丞相老丞相地称呼,客气着呢,把他个八十多岁的老爷子捧得上了天,所以宰相冯道根本就没有把小公主放在眼里。

冯道慢条斯理地说:“所以,唐朝才被灭了啊!”

宰相冯道把大唐朝的覆灭归罪在了女人身上。在古代,男子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无论是做皇帝还是做大臣与将军,都是男人们的事,女人们只能够在家里待着,为男人生儿育女。就是当了皇后,只能够母仪天下,管理后宫那些女人们,也不能干预朝政,否则就是大逆不道,违背了三纲五常。就连太监,没了男人物件的男人,也不能参与朝政,太监出了宫门,七品县官都可以把他斩了。女人也好,没了男人家伙式的太监也罢,都是伺候皇上的,从骨子里印着下人的烙印,下人自然是卑贱之人,怎么可以君临天下呢!就连皇后蛊惑了皇帝或者篡夺了皇位,那也要葬送祖宗的江山社稷的,是万万不可的事。

老宰相冯道干脆利索地回绝公主,这事你甭想,不可能。

公主又换了个口气,说:“老太师老丞相,可我父王就我这一个血脉啊!”

丞相冯道不慌不忙地说:“先皇在世的时候已经收了儿子,他早已安排好了他的身后大事。”

冯道嘴上虽然没提柴荣的名字,但实际上已经告诉了公主,皇位早已经定下了,接替皇位的是你父王的义子。冯道的意思是要怪就怪你父亲去,这是他生前定下来的事。

牡丹公主不能说张永德也想当皇帝了,否则更是大逆不道,在冯道的眼里,简直是要谋反了。

公主郁郁不乐地回到了宫中,如此这般把当朝首辅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张永德,张永德咬咬牙说:

“那,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一不做二不休,等柴荣回来送丧的时候,杀了他!”

(16)

柴荣从赵匡胤取了高老鹞人头的时候起,开始从太行山下撤兵,任务完成了。大军刚走到汴梁城下,就听说他的义父皇帝驾崩了,还听说皇宫戒严了,柴荣就起了疑心,外边穿上了孝衣,里边却没脱盔甲。

柴荣下令先把东京开封给围了。说没有我的命令,城里人不能出,城外人不能进,禁军不能出皇宫,违令者斩。

柴荣进城也带着兵,在皇宫外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把皇宫里的太监们吓得要命,生怕这些野蛮的军兵们杀入皇宫。

柴荣骑着高头大马巡视了一圈皇城,正准备用长木撞开皇宫的大门,没想到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谁呀?是谁不听张永德的戒严令,擅自开了皇宫的大门?

赵匡胤!

赵匡胤正看着前大门呢。前一段子他取回了高老鹞的项上人头,本来以为禁军首领这个位置就是他的了。没想到张永德近水楼台先得了月,把位置和公主都给兼得去了。皇帝突然又给吓死了,他赵匡胤还是继续做他的小卒子,心里正窝着气呢,现在看张永德也想做皇帝,甭想!当下就大开城门,迎接柴荣进了宫。

柴荣一看,打开大门的是赵匡胤,下马抱拳口称“好兄弟!”

柴荣又说:“哥哥我重孝在身,咱们兄弟的情谊以后再另行叙过。”

柴荣是个非常精明的人,这皇宫里的禁军他用得着,所以得拉着赵匡胤。他的脸上没有带有一丝一毫大将军的威严,而是与赵匡胤亲密地称兄道弟。柴荣拍着赵匡胤的肩膀说:“这大门如今就由赵贤弟你替哥哥我守着了,千万不可大意。”

赵匡胤说:“哥哥只管去,这里交给小弟,万无一失。”

赵匡胤与柴荣这个兵马大元帅,现在结成了兄弟。

再说张永德,眼睁睁看着柴荣领着虎狼大军进了城,现又进了皇宫,知道自己想当皇帝,是痴心妄想了。

张永德是朝里没人,手中没兵呀。这样怎么可以当上皇帝呢?闹不好皇帝没当上,项上的人头也被人搬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