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走出艰辛的少儿时代
1894年11月27日,松下幸之助出生于日本和歌山县海草郡和佐村。父亲松下政楠是一个不走运的梦想者。他从祖上继承下了一份足以养活全家人的田产。他靠着梦想和胆量,干起了投机生意,结果在投机生意中连连失利,不仅未赚到一分钱,而且把祖上传下来的田地也搭上了。
松下政楠和妻子一共生了七个孩子。松下幸之助是最小的一个。当松下幸之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父亲正处在连续倒霉和失败之中。家里的田产输掉了。比松下幸之助大一些的两个孩子夭折了。家庭经济状况恶化,到了即使节衣缩食也难以维持的地步。
松下幸之助的母亲德枝是个典型的日本女性,她勤劳、坚韧,任劳任怨。面对丈夫的失败,她没有任何埋怨,而是默默地承受着失败为家庭带来的痛苦。
童年的幸之助生得眉清目秀,很招人喜欢。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母都很疼爱他。春暖花开时,母亲会不顾一天的劳累,背上小幸之助,到河边欣赏自然的美景。这是留在幸之助记忆中最深的东西。母亲背着他,漫步在宁静的河滩上,边走边哼着小曲。
松下4岁的时候,家庭的厄运开始接二连三地降临了。
先是父亲在一笔投资生意中赔掉了所有的家产,接着一场百年不遇的台风卷走了松下家的祖宅。在那之后,一场恶性流感又相继夺去了大哥、二哥和大姐的生命。母亲在厄运中以泪洗面,父亲则离开家乡去大阪打工,每月给家里寄回微薄的生活费。
松下在极端贫困中度过了童年生活。9岁的时候,他上小学四年级。这年秋天,父亲从大阪给家里寄来了一封信,这封信导致了他一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
信中写道:
“说来幸之助读四年级,再过两年就要小学毕业了。不过,我的好友宫田在大阪开了一家火盆店,正需要一名学徒。他还是放弃学业,来这里当学徒吧。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不可错过。叫幸之助赶快来吧。”
父命难违,就这样,松下失学了,决定只身离家奔赴大阪。
爸爸没有把松下幸之助带到自己的住处去,就直接把幸之助送到了火盆店。到火盆店后,见过老板宫田和老板娘,幸之助就算安顿下来了。
火盆是一种拢火取暖的器具,是日本一些地方传统的取暖用具。当时,这种用具在普通家庭的使用还比较普遍,所以生意并不冷清。
小幸之助在店里的任务,是干一些杂活,如打扫店铺,收拾东西,帮主人家照看小孩等。
小幸之助所干的惟一一项与火盆有关的工作是擦火盆。火盆是一种耐用消费品,而且也有竞争,质量的要求和外观的要求都比较高。幸之助的任务就是把火盆擦得乌光锃亮。
一个中等大小的火盆,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要擦到,还是有相当的工作量的,尤其需要耐心和手劲。这对于一个只有9岁的孩子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刚开始的时候,由于擦的时间太长,幸之助稚嫩的小手老是被木贼磨成一条条裂缝,血肉可见。一天工作下来,又得干家务。用冷水擦桌子时,水渗入手上的裂缝,钻心地痛。好强的小幸之助硬是咬着牙挺过来了。
只有在晚上躺在黑黑的屋子里睡觉时,幸之助才放心地让眼泪流个够。屋子里其他店伙早已发出了均匀的鼻息,幸之助却久久难眠。肉体上的痛苦与精神上的孤寂同时折磨着他。
不过,在火盆店里干活儿,还有一项是比较起来有点乐趣的工作,那就是帮主人家带孩子。
孩子刚满两周岁。一个九岁的孩子背着一个两岁的孩子,这情景有点滑稽,也有点让人心酸。好在孩子气相通,大孩子带小孩子,也还带得得心应手。
那时,孩子们中间流行一种铁陀螺游戏,就是把一个铁陀螺用力在光滑的盆里旋转,看谁发动的陀螺转的时间长。松下很喜欢这种游戏,常常把主人的孩子背在背上到邻居家去玩。
一次,松下带着孩子又来到邻居家。三四个孩子正围着一个瓷盆玩铁陀螺。松下看得兴起,也凑到近前要求来一下。他用尽全力扭动身子发动了铁陀螺。陀螺转得飞快,背上的孩子也因为这一甩动向侧面倒下去。幸亏松下反应快,扭身抱住了孩子的双腿,孩子才没有栽到地上去,但额头却磕在了凳子上,立即肿起了一个包。孩子顿时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松下大惊失色,心想这回闯大祸了,非挨主人家一顿臭骂不可,弄不好还会砸了饭碗。急中生智,他想起店里刚开了薪水,自己的口袋里有钱。于是便跑到街上的一家包子铺,花一分钱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宝贝似地捧回来给那孩子吃。孩子边哽噎抽泣着,边吃包子,不再哭得惊天动地了。松下又找了点肥皂,涂抹在孩子的包上,那包看起来也不算显眼了。松下这才背上孩子回家。
回到家里,松下主动把事情报告给了老板娘。老板娘看孩子没出什么大事,也就没有责怪松下,反而对松下一出手就是一分钱大加赞赏。
这件事过去之后不久,火盆店要搬迁了。松下不得不离开这个工作了3个月的地方。父亲又给他在一家自行车店找到了新的学徒工作。
自行车店里的工作丝毫不比火盆店来的轻松,每天差不多都要忙活十五六个小时。松下在这里操作机床,有时则学一点修车的技术,他还学会了骑自行车。
店主五代先生对松下很好,像对待亲生儿女一样。时间一长,松下对自行车店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几乎是以店为家了。那些老主顾也都渐渐熟悉了松下,特别喜欢这个机灵、诚实的小学徒。人们喜欢让他帮着跑跑腿,也喜欢逗他玩儿。客人们常常托他买包香烟。
“小家伙,愿不愿去帮我买包烟?”
“幸吉,快去吧!”老板也吩咐,“快去快回,别误了事。”幸吉是店里人对松下的昵称。
正忙着修车活计的松下,赶紧放下手里的工具,洗了手,再接了钱,一溜烟地跑出去了。不一会儿,又一溜烟地跑了回来,把烟和找的钱一清二楚地交到顾客手里。
日子久了,次数多了,松下就有想法了:天天这样跑来跑去的,又要洗手,又要跑路,多麻烦,还耽误了店里的活儿,干嘛不自己去批发一些香烟来摆在店里零售呢?又省了麻烦,又可以赚一点钱。
他把这个想法跟老板说了。老板听完,连声说“好”,立即按松下的主意办了。后来店里的客人看到这项改新,知道是松下出的主意,就都夸松下有经济头脑,以后说不定会很有出息呢。
松下在自行车店里除了学到了技术上的东西,还接触到了商业销售上的东西。由于他年纪太小,老板不敢委以重任,只让他送送货,跟大伙计们跑跑腿。那时的自行车是上百元的高级商品,简直跟现在的轿车一样。松下看着大伙计们口若悬河地做成一笔又一笔生意,心里怪痒痒的,特别希望自己哪一天也做成一笔大生意。
机会竟很快就来了。这天,松下正在店里忙乎着,老板的电话铃响了。
有人要求送货去。正好店里的大伙计都不在,除了老板,就剩几个小学徒。五代先生没有办法,只好让最机灵的松下送去。松下高兴得心花怒放,推着车就兴冲冲地出门了。
到了铁川店,老板见来的是一个小伙计,就没怎么正眼看松下,只是自顾自地察看自行车。松下毫不气馁,跟在老板屁股后面不停地解说,帮助老板了解自行车的性能。老板见这个小伙计很是机灵可爱,便摸着松下的脑袋说:
“小家伙真热心。看在你的这份热心上,我就买下了。不过,要打九折。”
眼看一笔生意要做成了,松下心里很激动,只是不知道价钱合不合适。便说了一声“我回去问老板”拔腿就往回跑。
松下气喘吁吁地一冲进门就大声告诉主人:
“老板,铁川先生愿意打九折买下来!”
说完,就满怀希望地等待着老板的同意与夸奖。
五代老板沉吟不语,片刻之后,说:
“九折?不行,这个价格太低了,绝对不行。”
松下的热情顿时冷却了,变得垂头丧气,没精打采。
“好吧,你回去跟铁川先生说,如果他愿意出九五折,我可以把自行车卖给他,九折是万万不行的。”五代先生让步了。
松下拖着沉重的步子往铁川店走,一路上他琢磨着怎样让铁川先生买下这辆自行车。
“对不起,铁川先生,我们老板说九折不卖,最低也要九五折才卖。您能同意吗?”
说着说着,松下想起许多伤心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铁川先生被感动了,他爽快地拍了拍松下的肩膀,说:
“好吧,看来你是真心诚意想做成这笔生意,那就按九五折吧!”
松下破涕为笑了。这真是一桩靠眼泪做成的生意,它让松下懂得了真诚在商场上的力量。这时,他才13岁。
在以后的几年里,他的确抛掉了一切幻想,全心全意地做学徒。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店主五代先生越来越器重他,在他14岁那年,让他升任小学徒中的领班。
1909年9月,也就是松下幸之助15岁的时候,对他曾产生过重要影响的父亲松下政楠因病辞世。从此,松下幸之助作为松下家惟一的男性挑起了一家之主的重担。
从1905年至1910年,松下在五代自行车店干了六年。在这六年里,外部世界持续着一日千里的变化。松下刚到自行车店的时候,自行车还是一个新鲜玩艺儿,可几年之后,自行车开始普及,大阪市内又冒出了电车。
松下在街上骑自行车的时候,电车不时地从身边风驰电掣般地驶过,把松下甩得远远的。松下的心里充满了羡慕和向往,同时对“电”这种东西产生了极大兴趣。而那时,“电”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渗透到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中去:大阪市正在全市范围内铺设、开通电车线路;电灯也逐渐进入大阪的千家万户。
“电既然能拉动电车,点亮电灯,那它必然有更广泛的用途。”松下时常在心里琢磨着。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电的光明前景,电器时代即将来临的讯号在他的心里激起一圈圈焦躁不安的涟漪。他明确意识到他必须改行了:只有改行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
反反复复地犹豫了许多天之后,松下去找姐夫谈心。
姐夫非常赞同松下想改行的想法。他还说他可以帮松下联系一下,让他进大阪的电灯公司工作。这一来,松下的后顾之忧没有了,松下下定了改行的决心。
离开五代自行车店以后,姐夫带着松下去找一位熟人,那人说电灯公司尚无空缺的职位,要等些日子才能进去。无奈,松下只好干等。
接连许多天,松下一直寄宿在姐夫家,每天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又无积蓄补贴食宿,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便对姐夫说想找个临时的过渡工作。龟山君很快帮他找到了一份自己所在公司的水泥搬运工的工作。
这份工作对于松下来说是一件要命的工作,那时松下才十五、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搬运工的活儿要求用肩膀把袋装水泥从一个地方搬上车,又在另一个地方卸下车。一代水泥扛到背上,松下就被压得龇牙咧嘴。两三天下来,他的背上已多处磨破,血肉翻绽,晚上睡觉,只能脸朝下、背朝上地睡,早晨起来,骨头酸疼得他直不起腰来。
不久,姐夫认识的大阪电灯公司的那个熟人托人带信来说:
大阪电灯公司幸町营业所内线员出缺,请速来报到。
接到此信,松下甩破皮鞋一样地甩掉了干了三个月的临时搬运工的工作,于1910年10月21日进入大阪电灯公司,时年16岁。
大阪电灯公司是当时大阪惟一的电气机构,是一流的大公司。加之当时“电”是一种新鲜玩艺儿,电气工人被认为是掌握高超技术的工人,受到民众普遍的尊敬。因而,就职业地位而言,松下的新职业比过去提高了许多。
刚进入大阪电灯公司的时候,松下只是在幸町营业所做内线见习工。内线工也就是室内电气安装工,干的是在室内敷线、安灯及附近一类的工作,也搞一些霓虹灯一类的工程,算是技术工人,见习工则是这些技术工人的助手,主要工作就是为他们服务,比如来去搬运工具、材料,在技工工作的时候做些辅助性的工作。用来搬运工具材料的是手推车,被称作“徒弟车”。松下每天推着它,跟在技工的屁股后面,挨家挨户地配线装灯,或干些修理的活儿。松下有干搬运工那段时间的历练,干见习工就感觉很轻松了。
松下对自己的工作是非常满意的,更让他高兴的是,他可以学习自己心仪已久的关于电的技术了。技工干活的时候,他在一边仔细观察,细心体会,一有机会,就自己试着干些小活。不到一两个月,松下已经熟练掌握内线装配技术了。许多次,技工都让他代替自己为一些家庭安装电路,然后再由技工检查通过。
这项见习工的工作只干了三个月,恰逢公司扩充,要在高津增设营业所。由于公司人手不够,加上技工的大力推荐,松下有幸被选中,派往这个新增的营业所作内线工。短短的三个月,松下就由伺候人的徒弟变成了被人伺候的师傅,这不能不归功于松下的机灵、勤奋和幸运。
六年的学徒生涯使松下打下了良好的电工技术基础。因此,干起电工技术来,也就干净、利索、漂亮。在公司的一些技术比赛中,拿第一的经常是松下。
松下凭着过硬的技术和认真负责的工作精神,在公司内打出了名气。大阪电灯公司在当时承包的几项重要工程如滨寺公园海水洽场的灯饰工程,“芦边剧场”改建工程和“演舞场”新建工程的灯光照明以及“新世界通天阁”的装饰电灯工程等,松下都参加了,并且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这些重要工程的完成,使松下的技术越来越精,在工人中的威望也不断提高。
两年后,也就是松下18岁的时候,公司主管决定升任他为办事员。办事员的地位在公司里远胜于工人,工作轻松,待遇优厚。松下还搬进了办公室,有了自己的一张办公桌。平日的工作主要是审读检查员根据检查结果整理而成的报告,从中摘出有缺点的和需要改进的地方,登记在传票上,以便安排改正作业。
这项工作本来很简单的,可对于只上过小学四年级的松下来说,却很不容易:报告中的许多字他不认识,他往传票上登记时,又有许多字不会写,往往弄得他挠头抓耳,百般难受。好几次他交上去的传票,都让上司加藤先生很不满意。
松下自认为无法胜任办事员的工作,决定还是调回原来的岗位,他找到了公司主管,讲述了种种不便之后,诚恳地说:
“还是让我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去吧,写字对我来说太难了。”
主管略加思索了一会儿。他正好昨天也听了加藤先生的一些意见,便同意了松下的请求,同时他建议松下:
“大阪的关西商科学校开了一个夜班,要不你白天干技工,晚上到那儿补习吧?”
松下很干脆地答应了。无法胜任办事员的工作这件事给了他很大刺激,他决心好好地学一下文化知识。
几天之后,松下成了关西商科学校夜校班的学生。这是他离开学校十年后又一次与学校结缘。
夜校每晚从六点半到九点半,上三小时课,主要学一些国文、数学、理化和机电方面的知识。每天松下五点下班后,匆匆回来吃过饭又要赶去上课。常常是从寄宿处一溜小跑着去上学。这样忙忙碌碌地坚持了一年,松下拿到了预科毕业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