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苏联〕别里亚耶夫
在一个闷热的阿根廷夏季之夜,“水母号”安详地停泊着。帆船的甲板上躺着许多采珠工人,他们已经被工作和烈日折磨得疲惫不堪;船头和艉楼之间都是一堆堆的珍珠贝、珊瑚石碎片,以及潜水采珠用的绳索及布袋。
夜里,由印第安人巴里塔札尔值班。他是“水母号”船主左利达船长的亲信助手。巴里塔札尔年轻时是个著名的采珠手,现在年纪大了,就放弃了采珍珠这行危险的职业。老板很看重他,因为他很熟悉海湾一带有珍珠的地方;采珠工人们也都很尊重他。
这时,巴里塔札尔坐在一只木桶上,似乎在打盹,但绝没有睡着,他时刻提防着来自海上的种种危险。突然,从海洋远处传来了一种“啊——啊!”的声音。巴里塔札尔立刻站起来,走到船舷边望着海面,轻轻地自言自语:“有人在喊叫,这恐怕是他……”过了一会儿,“啊——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采珠工人都醒了。“这是他。”巴里塔札尔重复着。“‘海魔’来了,我们怎么办?快把老板请来吧!”工人们小声议论着。
“出了什么事?”船长左利达打着呵欠走到甲板上。“听到了他……‘海魔’的声音。”“做梦!”左利达说道。“不,不是做梦。”采珠工人们嚷嚷道。这时,巴里塔札尔说:“我亲耳听到的,只有‘海魔’才会这样叫,在海上没有人会这样叫的。得赶快离开这儿。”“鬼话,让这个‘海魔’跟你们都见鬼去吧!天亮时起锚。”左利达说着又回到自己的舱里。
关于“海魔”,这一带有许多传说:有的说他能伤害人,有的又说他能帮助人,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见过“海魔”,谁也描述不出这神秘怪物的模样。警察在海湾及沿岸进行了搜查,没有找到;科学家们进行了多方面的分析和调查,但也没有结果。
太阳才露头,“水母号”已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以南20千米外抛锚,工人们两人一组开始采珠。突然,有个采珠工飞快地从水里跳了出来,险些把同伴拉下了水。等同伴们用绳子把他拉上船时,他便昏过去了,过了好久才苏醒过来。采珠手们围着他,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转动了一下头,喃喃地说:“我看见了……‘海魔’。”接下去他又说道:“刚才下海采珠,我瞧见了一条鲨鱼,它直冲着我游来,又大又黑的嘴已经张开,眼看就要把我吃掉。就在这时,‘海魔’出现了。他的眼睛像玻璃杯口那么大,手像青蛙爪一样,手指长长的,绿色的,有爪子和蹼,他身上像鱼鳞一样发光。他游到鲨前边,手里闪了一下,‘沙’的一声,血就从鲨鱼肚里流出来了……”
“他的脚什么样呢?”一个采珠工人问。“脚?根本没有脚,倒有一条大尾巴。”他答道。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播到海湾内的每只船上,而船主左利达却一直在想着采珠工讲的是否真实。突然一声号角打断了他的思路……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群海豚在海面嬉戏,其中一只海豚背上就骑着刚才那个采珠工说的那个怪物,现在他手里拿着一个长海螺,快活地发出了人的笑声,并用纯正的西班牙语大声叫道:“快向前游。”
采珠工人们顿时尖叫起来,吓得东藏西躲。采珠是不可能了,“水母号”只好起锚向北方驶去。
自从左利达亲眼见过“海魔”之后,他便有了利用“海魔”采珠赚钱的念头。这需要先把“海魔”抓住。可是用了许多办法,却始终没有抓到“海魔”。但是他们却意外地发现海里面有个洞穴,还用铁门挡着。
左利达考虑到这个洞穴可能还有一个洞口在岸上,于是便对沿岸进行了考察。他们在沿岸发现了一个堡垒,经过探听得知,这是“天神”萨列瓦托尔的住所。为什么许多人叫萨列瓦托尔“天神”呢?这是因为他为许多人治好了病,甚至将死人治活了。左利达装成病人去找“天神”治病,想乘机了解一下堡垒里面的情况,可是被萨列瓦托尔的仆人拒绝了。
一天,一个叫克里斯多的老印第安人带着病危的外孙女找“天神”萨列瓦托尔看病。“天神”叫他过一个月来接他的外孙女。
一个月以后,克里斯多看到外孙女完全康复了,非常激动。为了报答“天神”,他要求留下来为“天神”干活,干什么都行。萨列瓦托尔答应了他的请求。但是他要求克里斯多不能把在这里看到的任何事情说出去,否则,就要当心舌头搬家。
克里斯多被安排在花园里干活。在花园里,他看到了许多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飞禽走兽及各种花草。后来“天神”手下的一个仆人病了,由克里斯多去代替他。这是在另外一个花园里,在这里,克里斯多看到了更奇怪的事情:他看到了和小孩们生活在一起的猴子;这些猴子没有尾巴,身上没有一绺毛,而且还都会讲话,有的讲得好些,有的讲得差些。它们有时还跟孩子们争吵。
原来,克里斯多是左利达船长的亲信、巴里塔札尔的哥哥。他到萨列瓦托尔这里干活是为了充当奸细。
就在萨列瓦托尔要带克里斯多去打猎的前夕,克里斯多以要去看看外孙女为借口请了假,找到巴里塔札尔和左利达,向他们详细讲述了萨列瓦托尔那里的一切……左利达准备在萨列瓦托尔去打猎时袭击他的领地,但克里斯多不同意。通过协商,他们决定在路上捉住萨列瓦托尔,然后让他用“海魔”赎身。
左利达一伙在半路上袭击了萨列瓦托尔的汽车。但这群没有出息的家伙由于喝了打猎用的火酒,都醉倒了。原来的计划已难以实现,克里斯多又有了新的主意,他解开了捆绑萨列瓦托尔的绳索,把他的主人“救”走了。
克里斯多指望萨列瓦托尔走到他跟前对他说:“克里斯多,你救了我的命。现在,我领地内没有什么秘密对你可守了。咱们走吧,我带你去看‘海魔’。”
可是萨列瓦托尔并没有这么做,他重重地酬谢了克里斯多的救命之恩,便埋首于自己的科学研究中。
克里斯多只好自己想办法,他开始着手研究“海魔”住的花园的秘密门。有一次,他摸索这扇门的时候,按着了一个凸出的地方,门突然打开了。门很厚,像保险柜门似的,克里斯多连忙溜了进去,门立即关上了。可是再怎么摆弄,门也打不开了。
“我把自己锁在陷阱里了。”克里斯多十分焦急。
不管能不能出去,既然进来了,就去看看萨列瓦托尔这个神秘莫测的花园吧!
克里斯多发现,整个花园是一个小盆地,四周围着人造岩石的高大墙壁。在这里不仅可以听见惊涛拍岸声,还可以听到石子的滚动声。
克里斯多走到花园尽头,在把庄园与海湾隔开的那堵墙边,有一个正方形的大蓄水池。水池边密密麻麻地种着树木,水池的面积至少有500平方米,深度也有5米。
克里斯多走近的时候,一只动物惊惶失措地从矮树丛中跑出来,跌入水中。克里斯多兴奋地停住脚步。是他!“海魔”!克里斯多终于看见了他。
克里斯多走到水池旁,向清澈的池水中望去,只见一只大猿坐在池底的白石板上,从水底下惊奇地望着他这个陌生的来客。
克里斯多情不自禁地纵声大笑,使渔民丧胆的“海魔”原来就是这样一只两栖猿!
克里斯多把一切都探听清楚,现在该回去了。原路走不出去,他冒着跌断腿的危险,从高墙上跳了下来。
他刚刚站起身,就听见萨列瓦托尔在喊:
“克里斯多,你在哪儿呀?”
“我在这儿呢。”
“我们走吧,克里斯多。”萨列瓦托尔一面说着,一面朝岩石里那扇隐蔽的铁门走去。“瞧,这扇铁门是这样子开的。”萨列瓦托尔在粗糙的门面上把克里斯多已经知道的凸出的地方按了一下。克里斯多随着萨列瓦托尔再一次走进花园。萨列瓦托尔经过那座攀满常春藤的小屋子旁边,向蓄水池走去。那只猿依旧坐在水底,吐着气泡。
萨列瓦托尔对猿摆了摆手,那猿爬出水池,抖掉身上的水珠,爬到树上去了。萨列瓦托尔弯下腰,在草丛中摸索,使劲地按了按一块绿色的小板片。一阵喑哑的声音响过后,池底四边打开了几个地道口,没过几分钟水池就干了。地道口的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一条通往池底的小铁梯从旁边什么地方伸了出来。
“我们走吧,克里斯多。”
他们走下水池。萨列瓦托尔踩了踩一块板,马上在池子中央又有了一扇新的地道口的门打开了,这扇门有铁梯通往下面。
克里斯多跟着萨列瓦托尔跨进这个地洞,洞里面很黑。他们走了很长的时间。
“别摔跤,马上就到了。”萨列瓦托尔说。
萨列瓦托尔停了下来,用手在墙上摸索着。电灯开关卡嗒一响,明晃晃的光照亮了四周。他们是站在一个钟乳石洞里,面前是一扇雕刻着狮头的青铜门,每个狮头的嘴里都衔着铜环。
萨列瓦托尔把一个铜环拉了一下,门开了,两个人走进了一个大厅。打开灯以后,看清了这是一座水族馆,确切地说是修在海底下的一座玻璃房子。克里斯多突然看见一个像人一样的动物从海藻后面走了出来。它生就一双凸出的大眼睛和青蛙一样的脚掌,身上的银鳞闪着蓝幽幽的光。它以迅速灵巧的动作游进玻璃墙,向萨列瓦托尔点了点头,走进了玻璃小室,随手带上了门,小室里的水很快流干了。它又打开了第二扇门,向他们走了过来。
当它按照萨列瓦托尔的命令脱下了眼镜和手脚套之后,克里斯多惊奇地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个身材匀称的英俊青年。
“你们认识认识吧!这位是伊赫季安德尔人鱼,或者更正确点说是水陆两栖人,他就是‘海魔’!”萨列瓦托尔介绍青年说。
那青年亲切地含笑伸手给印第安人,操着西班牙语说:“您好!”
克里斯多默默地握了握伸过来的手。他惊讶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海魔。”
“侍候伊赫季安德尔的那个黑人病了,”萨列瓦托尔接着说,“我留下你侍候他几天。如果你能应付得了这个新职务,我就让你做伊赫季安德尔永久的仆人。”
克里斯多默默地点了点头。
水陆两栖人平日生活是很有规律的,他大部分时间是在海水里游戏,休息。
夜深了,四周静悄悄的。水陆两栖人顺着花园里的黄沙小径踱去。短刀、眼镜、手套和脚套在腰间晃动着。他慢慢地走到水池旁,戴上了大眼镜、手套及脚套,吐出肺中的空气,跳进了水池。他的鳃部开始有节奏地动起来——人变成了鱼。
水陆两栖人慢慢地在隧道中游着,不久,他便游到了隧道的顶端,打开栅门,从隧道游向大海。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水陆两栖人决定在水中打个盹。他睡着了,四周的小鱼在他身旁游来游去……天渐渐亮了,水陆两栖人警觉地睁开双眼,他醒了。他摇动了一下头,然后挥动着手,蹬着脚浮上海面。
他小心地从水中探出头来,向四面张望,发现什么船也没有,便把半截身子露出水面,用脚徐徐地踏着水,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水面上燕鸥低低地飞翔,不时地在水陆两栖人头顶上空掠过。
上面传过轧轧的声音,水变暗了,这是一架军用水上飞机低低地飞过水面。
有一次,一架这样的飞机停在水上,他无意间抓住了水上飞机浮筒上的铁支柱,这时水上飞机蓦地腾空起飞,水陆两栖人从十多米的高处跳下来,险些摔坏了。
中午,天色暗了下来,暴风雨要来了。伊赫季安德尔不停地手划脚蹬,他想找到一处浅滩,然后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
吃过东西以后,暴风雨也停了。风浪把许多海里的生物抛上海岸,有的水母、鱼已经死了,还有一些在岸上挣扎。水陆两栖人一连几个钟头沿着海岸徘徊,搭救还可以救活的动物。他看见被扔进水里的鱼快活地摇着尾巴游去,就很高兴。每逢昏迷不醒、在水里侧着身子或者肚皮朝天游泳的鱼儿终于复活,他也很高兴。在岸边捡着大鱼的时候,水陆两栖人把它抱到水里;鱼在他怀中扑腾,他就笑起来,劝它别害怕,再忍耐一会儿。当然啦,假使他肚子饿的时候在海里捉着这条鱼,他会津津有味地把它吃掉的。可是现在,他是海洋居民的保护人、朋友和救星。
最后的阳光消失了,西方还有一抹暗淡的晚霞,晦暗的波浪仿佛深灰色的影子般一个追着一个奔过来。
伊赫季安德尔今天游了很远。夜深了,他游向隧道……从蓄水池上岸以后,他又开始用肺呼吸那充满花草芳香的空气。
过了几分钟,他已经像萨列瓦托尔吩咐的那样,在床上睡熟了。
一天,大雷雨过后,在海洋里游泳的伊赫季安德尔,突然发现海面上浮着一个昏死过去的美丽姑娘,他立刻架起姑娘向岸边游去。
游到水浅的地方,水陆两栖人将姑娘背上岸,抱到长着灌木丛的沙丘的阴影里,着手做人工呼吸,使姑娘恢复了知觉。
他仿佛觉得姑娘的眼睑颤动了一下,睫毛也微微地动起来;伊赫季安德尔把耳朵贴近姑娘的心脏,听见微弱的跳动声。“她活着……”他高兴得要叫出来。
等到姑娘没有什么危险以后,水陆两栖人便又跳入水中,游回家中了。
回到家里,水陆两栖人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克里斯多。从话语中,克里斯多听出来他喜欢上了那个姑娘,便对他说:“跟我到城里去吧。城里有许多姑娘,说不定会碰见你救活的那个。”
第二天,水陆两栖人游出了海湾,走上岸,穿上了克里斯多为他准备好的衣服,便进了城。
克里斯多把水陆两栖人带到了巴里塔札尔家。巴里塔札尔的养女古绮爱莱恰好刚从外面回来,水陆两栖人一见古绮爱莱,猛地一惊:原来她就是伊赫季安德尔救活的那个姑娘。大概是因为水陆两栖人已经爱上了她的缘故,他十分古怪地盯着她,然后站起身,拔腿就跑。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跑出了巴里塔札尔家的大门。
伊赫季安德尔上气不接下气地朝海岸奔去,到了海边,他迅速脱下衣服,藏在岩石中间,然后跳进海中。过了三天,他才回到家中。
在巴里塔札尔家意外地碰到了那个姑娘时,水陆两栖人跑了,可现在他又想见到姑娘了。
有一天傍晚,水陆两栖人决定到巴里塔札尔家去。门是开着的,可姑娘不在,他便往回走。
猛然,他看到了古绮爱莱正和她的一个朋友奥列仙在海边会面。
伊赫季安德尔怀着敌意瞧着他们,他伤心起来,差点放声大哭。
他看见古绮爱莱拿着一串珍珠项链要给奥列仙,就在奥列仙伸手接项链的同时,项链从姑娘手中滑落,掉进了海水里。
水陆两栖人看到姑娘很伤心,他毅然走到姑娘面前说:“您好像是把一串珍珠项链掉到海里去了吧?如果您愿意,我可以把它找回来。”
姑娘一眼就认出他是那个十分突然地跑出她家的青年,就说:“就连我父亲——一个最优秀的采珠手——在这儿也无法找到它。”
“我试试看。”说着,水陆两栖人就跳入海中。过了两分钟,他从水中露出头来,满脸带着笑容,把项链给他们看。他上岸后,把项链交给了古绮爱莱,便顺着大路急步走开。
这件事使水陆两栖人感到高兴。此后,每天晚上他都游到离城不远的岸边,穿好衣服,到古绮爱莱要来的悬崖去。他们已经成了好朋友,在一起散步、交谈。有时,他们长久地坐在海边,拍岸的怒涛在脚边喧闹,星星在眨眼……伊赫季安德尔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