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阿瑟·克拉克
1908年6月30日,莫斯科城险些被一个巨大的陨星所毁灭;1947年2月12日,第二大陨星又在离符拉迪沃斯托克仅四百千米远的地方轰然坠落;2077年9月11日,一个比太阳还亮的庞大火球从欧洲斜掠下来,造成60多万人丧生,3座城市化为乌有,物质损失超过10亿万元。
毁灭性的浩劫震惊了人类,这种灾难既可能在一千年内不再发生,不过,也可能在明天就会发生。
为这类惨剧不再发生,人类制定了宏伟的“太空卫士”计划。50年以后,这一计划以一种原来设计师所未曾料想的方式,证明了它确实有存在的必要。
到2130年的时候,以火星为基地的雷达平均每天会发现12颗新的小行星。“太空卫士”的电子计算机自动计算出它们的轨道,并将有关资料储存到计算机庞大的记忆系统中去。
在“太空卫士”掌握的50万颗小行星中,值得特别注意的只有少数几颗,它们能飞到离太阳较近的地方,可能会危及地球的安全。
最初编为31/439号的小行星还在木星轨道以外的地方运行时,就被发现了。
计算机计算出它的直径至少40千米,让人费解的是,31/439并不像通常的小行星那样以椭圆形轨道像钟表那么准确地作着周期性的运转。它是星际空间一个孤独的流浪者,正在作它首次亦即末次的进入太阳系的遨游——因为据计算,它的运行速度太快,太阳的引力场不能捕捉它,它将经过木星、火星、地球、金星和水星的轨道,并不断加速,然后绕过太阳,再一次走向未知。
就在这时,计算机开始闪烁起“我们发现了令人感兴趣的东西”的信号。太空卫士总部更为轰动了。天文学家们决定用印度教众神的名字给它命名,以代替简单的编号。
因此,31/439号小行星被命名为“拉玛”。
天文学家威廉·史坦顿博士对拉玛产生了不可言状的激动心情,他用反射天文望远镜常常久久地观察着。接着他从计算机上获悉:拉玛在自转。但是自转速度奇快,别的小行星的每一“天”是数小时,而拉玛只有4分钟!
史坦顿进行了一些快速计算,得到了难以相信的结果。这个小世界的自转速度在其赤道达到每小时一千千米以上。如果要在它的上面着陆的话,只能在其两极,其他任何地方都是危险的,因为赤道上的离心力足以把任何物体狠狠地甩出去。
拉玛的神秘特色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经过论证,最后太空顾问院决定探查拉玛。他们将一艘即将从火星发射到海王星外的昂贵的太空探测器进行了改装,从火星的内卫星“太卫一”上发射进入轨道。在距拉玛一万千米时,探测器就拍到了许多照片,从这些照片可以看出,拉玛的主体是一个十分完美的几何圆柱体,其完美程度是无以复加的,几乎可以使人们相信它是在车床上车出来的。两个圆端面的中心相距50千米,圆面相当平坦,只是在其中一个圆面的中心地带有一些细部结构,圆面的直径大约是20千米。它的形状就像一个巨大的家用锅炉。
探测器上带有摄影机的分离舱穿过拉玛的微小重力场所绘出的弹道轨迹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况:这个圆柱体的质量很轻,它不可能是一个实心体,它是空心的。空心就证明了它并非自然物体,而是人工制造的。
太空顾问院决定进一步探查拉玛,正在进行正常星际业务的“大力号”宇宙飞船接受了与拉玛会合的任务。“大力号”是太阳系中惟一可能与这一“入侵星客”会合的太空飞船。人们不得不强行夺走“太阳系勘察局”3艘飞船的燃料来为这艘重5千吨的“大力号”加油。
尽管“大力号”使用了这些额外的推进剂,它仍然花了很长时间和很大努力才追上拉玛。现在,这两个飞行体就要合二为一了,一道向太阳方向飞去。
拉玛在“大力号”队长诺顿的眼里越来越清晰了。这位身经百炼的宇宙飞行员不觉产生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危险感。以前,当他每次着陆时,总是预先知道将会遇到什么情况,虽然存在着发生意外事故的可能性,但像这样无把握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大力号”飞船在离圆柱体北极不到一千米的上空盘旋。诺顿队长在仔细地观察着着陆点。
经过反复考虑后,他决定避免在最明显的地方着陆,即不在整个圆面的中心点着陆。一个直径一百米并带明显标记的圆盘正好位于北极面的中心,诺顿完全有理由认为这是拉玛的主要入口。他觉得,用他的飞船堵住人家的正门,也许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
但是“大力号”如果在偏离轴心哪怕只有几米的地方降落,它也会由于拉玛的高速自转而滑离北极的中心地区,被无情地抛到太空去。幸运的是,拉玛的设计师们已经提供了解决办法。在极轴周围均衡地设置着3个低矮的碉堡式结构,每个直径大约为10米。如果“大力号”
能在这3个“碉堡”中的任意两个之间降落,拉玛的离心力将使“大力号”压在碉堡上,并使它稳固地留在那里,正好像一艘轮船在涨潮时被牢牢拴在码头上一样。
“大力号”慢慢地降落,像一朵雪花一样,平稳、轻盈地飘落到登陆点上。
诺顿激动地向太空顾问院专设的“拉玛委员会”报告:“拉玛基地。‘大力号’已着陆。”
毕竟,这是自从人类一百五十年前第一次登月以来,最重要的一次着陆。
拉玛像坟墓一样静寂无声——也许,它就是一座坟墓吧。在任何频率上都收不到它的无线电信号,它安静得使人惶恐。
诺顿得到的命令是先等24小时,然后再出舱探测。第一次舱外活动,诺顿只带了卡尔·麦瑟少校作伴,麦瑟意志坚定,足智多谋,在飞船上负责生命保障系统。
拉玛的重力场再加上离心力场,使他俩有了几克的重量。诺顿朝只有10米远的一个“碉堡”
走去,刚移动几米远,就在这平滑如镜,看来是金属制成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个轮轴。他小心地拉了一下轮轴上的类似把手的东西,这时轮子轻而易举地从墙面上移上来一点。诺顿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触动了拉玛内部的报警装置,然而拉玛却毫无反应。他和麦瑟试图转动轮轴,纹丝没动;反向一转,轮子转动了一圈,接着,半米远以外的“碉堡”的弧形的墙壁开始移动了。几粒尘埃被一缕外逸的气体所推动,向外冲去,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它们像钻石那样熠熠闪烁。
通向拉玛的门打开了。
诺顿和麦瑟走了进去,先进入一个过渡舱。过渡舱是一个简单的旋转式圆柱体,一侧开有一个很窄的入口,人就从这个入口进去,然后使圆柱体旋转180度,狭窄入口就会正好转到另一个过渡舱门口,一跨步就可以走出来——噢,在目前情况下应该说漂浮出来。
“拉玛人干活真地道。”诺顿禁不住夸赞起来。
他们通过3个类似的过渡舱,最后来到一个笔直的走廊。里面漆黑一团,恐怖着呢。他们扭亮手电,继续向前走了大约半千米,又经过3个过渡舱。这500米也许就是拉玛外壳的厚度啦。
诺顿系上安全带打开了身上的推进器开关,然后就滑过短短的通道,几秒钟后,他就进到拉玛里面了。
里面更加漆黑,手电的光亮太微乎其微了。所有的计算都表明那一头的墙壁远在数10千米以外。诺顿发射了5个长延时照明弹,拍下了大量照片,才初步弄清了拉玛的大致轮廓,了解了它庞大的规模。他正处在这个巨大的空心圆柱体的一头,在他四周,台阶斜坡往上升起,直通到上面的厚实墙壁。他感觉到,他并非处在这个陌生的、里外颠倒的世界的最低点,而却是处在最高点。从这里看出去,一切方向都是朝下,而不是朝上。
通过得来的资料分析计算,拉玛的整个内部空间有50千米长,16千米宽,两头均呈碗状,并有相当复杂的几何构造。
诺顿向“拉玛委员会”报告:
“……我们把自己站的地方叫北半球,现在我们正在这里的轴线附近建立第一个基地。
“从当中的毂形中心点往下,有3个梯子与顶面成120度角辐射出去,它们差不多各有1千米长,直抵下面的一个平台。从那里开始,沿着梯子的延伸方向,有3条扶手阶梯一直通到下面的平原上去。如果你能设想只有3根等距离伞骨的一把雨伞,那么你们对拉玛这头的情况就相当清楚了。
“每条伞骨不是直接通下去,而是被5个环形平台隔断,我们估计大概总共有两万到3万级台阶。
“拉玛的南半球就大不一样了。首先,南半球没有扶手阶梯,也没有位于中心的平坦地域,而有一根尖而长的锥体,沿着轴心方向伸出来数千米。大锥周围还有6根小锥。
“对处于两个‘碗’之间的长达50千米的圆柱体部分,我们称它为中央平原,中央平原的半腰有一条宽为10千米的深黑色带子环绕着圆柱面。这条带子看来像条冰带,因此我们把它命名为圆柱海。它正中有一个椭圆的岛,岛上布满了高大的建筑物。
“这里有至少6个市镇,如果它能够供人类居住的话,每座市镇可容纳约5万人。我们把这些市镇命名为罗马、北京、巴黎、莫斯科和东京。它们彼此之间有公路和某种类似铁路的东西相连。”
“拉玛委员会”的成员们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们根据“大力号”传来的信息,进行研究分析,争论不休。
拉玛内,诺顿船长留守刚刚建立的基地,由麦瑟带上单薄的领航官卡福上尉和技术中士迈隆,浮进了拉玛无重量的轴心区,沿步梯缓缓而下。虽然向上还是向下对他们来说都一样,但头朝上这样下去,似乎更习惯些。
在泛光灯照亮范围之外,他们的前面是一片黑暗,头盔灯跳跃的光束所能见到的只不过是爬梯的头几百米,在向着远处聚拢。在麦瑟细心地数到第二百级台阶时,他第一次产生重的感觉。到四百级时,他大约有5千克的重量了。于是他放松手,让拉玛微弱的重力来起作用,使他慢慢地飘落。
几分钟后,他们到了一个平台。这时重力又稍有增加,于是他们干脆沿着扶手滑了下去,真像是回到了儿童时代,在坐着滑梯游戏。
“祝你玩得高兴。”这时诺顿在第一个平台上同他们联络,“不过爬回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麦瑟发现他们已经行进有两千米多了,于是他们开始举步攀登,踏上回程。虽然整趟旅程还不到一个小时,而他们感到了完成任务的庄严。不过事实上,他们的这番努力只走了这巨神之梯的不到1/8。
紧接着第二次探险又开始了,这次是由诺顿带领卡福和沉静、端庄的电讯官罗德里哥执行。
这次他们一直下到8千米处,在这第一次穿过平原的旅程中,他们发现在步梯脚和圆柱海岸间,有一个非常突出,也相当奇怪的已被命名为“直谷”的东西。那是一道40米深,100米宽的深槽,两侧是斜坡。像那巨大的步梯一样,它们共有3个,等距分布于整个拉玛的曲面上。这3条谷都长达10千米,达到海边时突然中断。在海的那一头,这样的形式重复出现:
南半球上也有3条这样的槽。
卡福和罗德里哥放出安全索,让诺顿沿着斜坡下去。整个底部是一层像冰一样的白色物质,这种材料像是某种玻璃或透明晶体。探照灯的光线能很好地透进去。
“这下面没有什么了。”诺顿对同伴喊道,“把我拉上去吧。”
于是,他们带着来不及也似乎是无法解释的疑问返回基地。
现在进入拉玛的人数已超过20个。6人在平原上,其余的则将设备和消费品通过密闭气舱和步梯往下运。飞船上,只留下必要的值班人员。
接着,遣往圆柱海考察的小组出发了,它由女军医劳拉中校率领,并配备了已有考察经验的老手罗德里哥,另一个成员是太空侦察仪器专家卢梭上士。他们得来的结果是,圆柱海是由冰组成的,令他们不解的是,北岸高50米,而南岸的悬岸却高达500米。在回来的途中,劳拉感觉有一阵微风吹拂她的脸颊。
随后,诺顿带领大家在步梯脚艰辛地建立了一个营地——阿尔法营。
在这完全没有噪音的死寂中睡觉是不容易的,劳拉每在大家睡眠的时候,便在帐篷里放起温柔的音乐,这种催眠术还挺奏效。
正当大家都睡熟之际,一阵剧烈的声响把整个营地吵醒。开始是撕裂声,接着一长串砸破玻璃般的声音,就像百万个玻璃暖棚被摧毁那样。这声音持续了有好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