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奇
某次放假前去看望母亲,她住在七百哩以外。就像所有母亲和儿子一样,我们在那里缅怀过往。自然,那一大盒旧照片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杂乱的照片记录着我自儿童到青少年的成长过程;牛仔与印第安人的装束。一年级演话剧时的兔子打扮、当时的宠物。数不清的钢琴表演,小学、高中。最后是大学的毕业典礼。
我找到一张婴儿时期的照片,后面写着我的名字。影像本身并无特别之处,看来跟任何婴儿没有两样:胖脸颊、半秃头,和一双不知看着河处的眼睛。照片开皱了,似乎被当时的宠物抓拉过。我问母亲为何把如此破损的照片与其它完整照片保存在一道呢?
你得知道关于我们家庭的一些事。我十个月时,父亲患上了脊髓神经麻痹症,三个月后死去,正好在我一岁生日之前。父亲在24岁患此病,他 的肌肉萎缩,只能生活在一个有助于他呼吸的圆形大铁肺里。
很少有人来看他——在1950年代,人们对于麻痹症避之惟恐不及,就像今天对爱滋病的态度一样。母亲是惟一忠诚的访客,但她必须坐在某一固定的位置,好让父亲能在铁肺旁边的镜子里看见她。
父亲在生病期间必须被固定在铁肺上,他要求看到母亲和两个儿子的照片,母亲只好把照片塞在机器的接口之间,我小时候的照片就这样弄皱了。
自父亲住院之后,我便很少看见他,因为小孩子不可以进入那种病房。再者,我实在年纪太小,就算进去过也不会记得。当母亲告诉我照片弄皱的经过时,我有一种奇怪而强烈的反应,实在很难想象一个几乎素未谋面的人会如此关心我。
在去世的前几个月,父亲醒着时都在看他的家人,家庭中的三个人。他目光所及,再没有任何东西。他整天做什么?为我们祷告吗?当然。他爱我们吗?是的。但全身瘫痪的人怎样表示他的爱呢?尤其当他的孩子们都被隔在门外。
我常想起那张弄皱了的照片,因它是我与陌牛的父亲之间少数的联系之一。那陌生人大约在比我现在还小十岁时就死去了,我的记忆中没有他,未曾感觉过他,但他曾整天想着我,把自己交给我,尽他所能地爱我。或许,透过某种奥秘的方式,现今他正在另一空间爱着我。或许,我将有时间,许多时间,来更新那一开始就被残忍地切断的关系。
我讲述这个故事,是因为我看见照片之后的奇妙感受,我知道有一位存在者,看着生命如何在地球上展开。那是一种带着前所未有的盼望的感受,全新的,难以承受的感受,它似乎值得我投注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