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波特莱尔
不要费尽心思猜测我恨你的原由了,我直接告诉你不是更好吗?因为你是这世上所能找到女性隔阂的最美标本。
你认为我们共同走过的岁月已足够长,但在我却还觉得刚刚迈步。我们互相应许,我们当有同一思想,我们的两个灵魂当成为同一个灵魂;一个梦,并没有什么新奇,不过人人都梦见,却不见有人去实验过。
你是浪漫的,你有些累了,不顾夜晚的冰冷径直坐在咖啡店外边。虽然咖啡店还在用石灰涂饰,但已经显示它的未曾完成的华美了。那咖啡店辉煌了。那煤气灯发出新开张的所有的热力,用了它的全力照着墙壁,照着炫目的白镜上的闪烁的玻璃片、檐下与柱上凹形装饰的贴金;棕毛狗被圆脸的侍从紧紧拉住,那神色不安的鹰是贵妇人们的笑料,仙女与女神头上顶着果物包子与野味,赫柏女神与加尼米德美少年伸长臂膀,端着色彩斑斓的水晶托塔……历史与神话合并起来,造成一个饕餮者的乐园。
街道中间,我们的对面,站着三个人。一个四十岁左右面容憔悴的男人,一手搀着一个孩子,另一只手抱着一个还不能走的最弱的小孩。他是替代保姆的职务,带了他的小孩们,来享受用夜间的空气。他们都穿着破衣。三张脸都非常严肃,六只眼睛盯着新咖啡店,都非常地惊奇,但因为年纪不同感受也不尽一样。
那父亲的印象:“这多么美,这多么美啊!人家几乎要想,所有穷人们的金子都走到这屋里去了。”小孩的:“这多么美,这多么美啊!但这屋里,只有不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才能进去的。”至于那最小的小孩的印象,他的目光是茫然的,他除了蠢笨而深厚的喜悦以外,没有别的表示了。
快乐使灵魂美善,使人心柔和。这是对的,至少这晚上我是这样。我不仅被这一家人的眼睛所感动而且我还为那比我们的饥渴更大的酒瓶和酒杯而感到羞愧。我回过来看你,可爱的,我希望能够在你眼里读出我自己的思想:我用我的眼看进你的眼去,这样的感觉是异样的甜的,你的碧眼,在那里是浮动所主宰的、带着醉意的月光。可你却对我说:“这些人真有点讨厌,张着那么瞪视的大眼睛!你还不去叫侍者把他们赶走?”
互相理解是这样的难,我的天使,即使是爱人之间也同样如此。
一切伟大的行为或思想,开始都是荒谬的……荒谬的世界诞生于卑微中,但由此衍生出它的崇高。
荒 谬
——[法国]加缪
一个人给自己下定义时,伪装和真诚的冲动是必然的依据。因此感情上有把下层的钥匙,此心很难求得,但它会局部地从感情所含的行动和它所采取的心理状态中泄露出来。很明显,我这么说是在界定一种方法。但同样很明显,这是一种分析方法,而不是一种知识方法。因为方法涉及形而上学,它经常会无意地提及自己宣称为未知数的结论。同样,一本书的最后几页在开头前几页就已经包含了。这种联系是不可避免的。此处我所界定的方法,承认一切真实的知识都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描述事物的外观,只能预测气候的趋向。
也许在迥异不同但却密切相关的知识世界里、生活的艺术世界或艺术世界本身里,我们能够克服荒谬那种难以捉摸的感觉。荒谬的气候是一个初始,其结局是荒谬的宇宙和那种心智状态,它以其真实色彩照亮了世界,进而那具有特权、铁面无私的形貌也被引导出来了。
一切伟大的行为或思想,开始都是荒谬的。伟大的作品,经常诞生于街角或餐馆的旋转门边,因此它是荒谬的。荒谬的世界诞生于卑微中,但由此衍生出它的崇高。在某些情况下,如果人们问你在想什么,你回答“没什么”,这可能是一个托词。深知此理的大都是恋爱中人。但如果那是个真诚的答复,它象征着灵魂由奇异状态中的虚空变得充实,日常生活姿势的锁链断裂,人心徒然地追寻新的链环,那么,这答复就成为荒谬的第一个信号。
碰巧这舞台坍塌了。吃饭、坐车、工作四小时;吃饭、睡觉,以及接踵而来的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和星期六,依照着同样的节拍——大部分时间里跟上这种步调并不难。但是有一天,“为什么”这问题产生了,于是,万事复始时,你会感到极端不耐烦和疲惫。“开始”——这很重要。履行机械化生活最后的结果就是疲惫,但同时它却产生了意识的冲动,它唤醒了意识和接踵而来的一切。接下去的行为,是重新套上那链环,或者是豁然的觉醒。觉醒的结局及时导出后果——自杀或复原。疲惫本身令人生厌。我必须宣称这种感觉很好。因为万事始于意识,除了通过它,任何事情都毫无价值。这种论点显而易见,在概略地探讨荒谬的起源的过程中,暂时这些就足够了。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纯粹的“焦虑”存在于万物之始。
在现代的社会,还有人把无罪难民的受难情形当成名胜古迹般,争相参观,而后没有人会认为这种相同的命运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