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男爵
1
那些声音,比玫瑰的刺还要细微。
——“你自己在那笑得嘻嘻哈哈。”
——“对啰。还不让我们取乐。”
腐烂在泥土里的花瓣,也会沾染令人产生厌恶的肮脏。心中驻扎着无数不知名情愫的坟茔。
不是自己不想合群,而是抵制不了内心感到无趣的想法。在无法融入话题竟以讨好的口气对待别人想取得好感,装作夸张搞笑的样子逗别人笑,得来的却是“你白痴死了啊”、“哇咔咔你傻×”……对你们说:
“你真厉害啊。”
“原来他是那个人的哥哥啊。”
“这么好吃下次我也要买!”
而其实,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些,实际上我根本不愿接茬。
——“也没什么厉害的,谁不会似的。”
——“我管谁是谁哥哥,反正两人我都不怎么熟。”
——“味道太淡了。比另一个牌子差多了。”
那些谎言或者玩笑直接被当作内心自述,别人提到时总会说:“啊呀,他最喜欢日本洛丽塔了。”“嘻嘻,其实他喜欢凤姐来着。”“超级喜欢某个整过容的男作家,还喜欢写些BL小说。”
根本就不是不想合群。
只是疲惫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反正同学又不是我朋友。”
默念着自己卑微的骄傲,无论如何也要将“同学”和“朋友”区分开。
不喜欢同学关注我的网页,不喜欢和同学聊学习以外会有分歧的话题。不希望同学了解我在校外的样子,不希望他们知道我的朋友是社会上哪些人。
只是在吃饭闲聊的时候说“你们看过《洛丽塔》没有?”只是在睡觉前对别人打闹说“爱凤姐,爱iphone。”只是在课余时间翻看那本曾经很喜爱的杂志或者在别人谈论“腐”的时候说“我们社团也有人写BL小说来着。不过我怎么也写不出来啊。”
然后被人肆意篡改,好像非常了解我一样,对另一个同学八卦道“他超级喜欢……”“他非常爱……”“他如何如何……”而等几个月,对方回过神来对我说:“早在别人那里听说过你,可发现你并不像他们说得那样吧。”
……
甚至任意编造、嘲弄,一心想着怎样的诋毁,才能发泄自己又达到哗众取宠的效果。
“连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别人怎么会了解你。”曾有个自以为是的人自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而在我面前理直气壮。
“连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那么你了解自己吗?
你口口声声说“别人怎么会了解你”。可是我们同学都知道你是一个喜欢唱日文歌,笑起来像河童,说话声音非常大也是因为你晚上在宿舍的床上听歌的音量非常大,并且还非常喜欢看一行没几个字的轻小说藐视不懂这些文化的同学……可你以为我呢?像你喜欢日本还是你根本就鄙视的“南棒子”,以为我真傻到要娶一个像凤姐的女人令自己自卑,以为我无缘无故自嘲不过是发疯没事儿做,以为我做梦都想出国留学只为了离开这里?
可是,你们了解在很多年前我爸妈想让我去韩国旅行,我犹豫踌躇良久,最后只是因为我在签证前放弃了,所以才导致我至今都没有得到当时我梦寐以求的一张飞机票么?
根本就不理解。这种卑微着像小丑一样逗别人笑,只是因为内心的惧怕或者更多因素的牵绊。
这本就不是我的错,亦不是你们的错。你们只是太武断去评判一个人,我也只是太懒惰去解释去沟通。
就像一直对白雪公主充满厌恶,在明白一些所谓世俗人情之后开始对拯救公主的王子反感。现在看来王子吻醒公主,不过是简单的形式,但没有办法像七个小矮人那样在白雪公主受冷落时又给她吃又给她住,在她死去时悲伤着为她打造了水晶棺材——一点也不亚于王子,甚至超过王子所做的。
也看出了白雪公主的虚伪,分明因为王子英俊富有或有权有势,不然你真以为一见钟情吗?你真以为白雪公主如别人看到的那样纯洁善良么。
“白雪公主啊,就是跟自己父亲通奸被后母知道赶出家门的女孩子罢了。”
就像听到什么不祥的寓言,一声响,有镜子破裂的声音。
皇后的心理明显坦诚许多。她表达自己的爱恨被人指责恶毒,众人却不顾白雪公主伪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投感情票。
——因为只有弱者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可怜。
所以,我宁愿做坦荡而不足让人挂齿的强者。
就算被你们嘲笑和不理解。
所以在此不得不提另一个童话故事。汤姆偷走会下金蛋的母鸡并且杀死了巨人,当时听到这个故事,小小的我只想问,巨人做错了什么,他做错了什么,做什么伤害你的事致使你如此迫害他?
如果一个人上你家莫名其妙拿走你的东西要将你置于死地,你会不追赶么?
排除作者的初衷,我们就将摄影机以巨人为视角,会是怎样的?他独自生活,没有家人和朋友,唯一财产便是一只下蛋的鸡,但有一天有个调皮的小男孩偷走了它,你也将因此死去。
变成了一个悲伤的故事。且是一个讽刺的故事。
所以希望自己记录那些碎小而平静的事,妄图将它写在本上变成不朽。
但是现在才想起来,字迹会渐渐消失,纸张也会泛黄被虫啃噬。纸张的元素粒子是没有记忆能力的,但是,我们却用纸张来记录一切可能忘记的事情。这是多么执拗的行为。
不过因了作者的视觉为主角投出感情票。读者出卖真诚或者根本不为故事里设定的反面角色考虑,无论如何都比那些“坏人”更残忍。
2
还记得初三一个人抛下班上的毕业聚会和毕业旅游,踏上通往杭州的火车。
在火车上坐了一个晚上,兜里只有一部手机、五百元和一张银行卡,我坐窗边所以行李箱就在头顶,还算安全。有一句没一句同身边三十几岁的人聊天,知道他们的职业和某段经历,而到快下车的时候我才告诉他们,我并非他们以为的高三毕业生马上就大学了,我说的高中生是初三毕业。他们无不震惊以为我在开玩笑。
本来我的毕业旅行打算去青岛的,看看泰山趵突泉,顺便见见网上认识的编辑。也不知听我讲述的同学怎么动心了,他们都自行组织起来。过了几天竟有个统计人数的同学好心问我:
“你也要去吗?就是咱们班毕业旅游,”她说,“定下来是去山东了。三十个人才能组团去。”
十九个小时,有一半的时间都浑浑噩噩睡不着却极度困倦。每过几个站车窗便被哗啦打开,叫卖着鸡腿,而且每个地方都说自己是正宗的,但其实到真货那一家的时候大家都已没了兴趣。
半夜被空调冷醒,打开窗又会有呼呼大风灌进你的耳朵将你吵醒,头靠一边用窗帘一遮,也不管有多脏先打盹一会儿再说,因为再过几个小时又有人吆喝卖五毛钱一瓶所谓的绝对“天然”的“矿泉水”。
除了中途把座位让给一个站票的建筑设计师吃方便面,连厕所都不愿去——因为过道里站满了人,走过去会很艰辛。不然也可能是我不敢随意在车厢里走动导致行李袋丢失。
一直让中途离开座位上厕所、打开水的人帮我问列车员有没有卧铺,但总是无功而返。而自己即失望又兴奋。
兴奋的原因,或许是找到办法证明自己没有父母、朋友或者同学的陪伴,我照样能自己走过来。嗯,是了。
没有你们,我照样能活得很好。
就是这样的孩子气的心情。
“你也要去吗?”
“毕业旅行……”
“三十个人才能组团去。”
那么,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去青岛旅游的建议是我想出来的吧。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不打算把我预计在内所以才说“三十个人才能组团去”吧?因为要那“三十个人”,而缺了几个,所以要让我来凑数是吧?
而这些隐形穿透我心脏的微小针刺,你们根本就不明白,你们根本就不会懂的。
默默隐忍着类似“反正你也考不上高中,还读什么呢”的调侃,还是“啊呀数学白痴,没有资格在这里说我们嘛”的玩笑。这些话语都往内心的深处突然涌入海洋妄图得到瞬间冷却。
3
一直搞不懂漫画中的主角如何做到“醍醐灌顶”,爆发自己暗藏的小宇宙。——以至于根本不再相信。
“骗人的励志剧”、“不然为何我就不能来一次‘痛改前非’”。
所以总想着如何投机取巧,怎样在不伤害别人利益的前提下利用别人的种种,从而达到自己所谓的目的。
埋藏在心中黑暗的种子,以一种破壳“那么至少让我像漫画中的人物那样没头没脑却一大堆同学朋友啊?!那么至少让我像漫画中的人物那样就算是孤儿照样乐观派做个不倒翁啊?!”的心情呼喊着祈求别人不要孤立我。即便是哭喊也不会得到回应的害怕。
那些仿若须臾之间便可成就的事,自己感觉恍若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无法一一赘述。
——こんたに峡い荒野には
——华々しぃ决闘ゃ怀かしぃ善ゃ悪もたぃ
——在如此有限狭小的荒野上
——再没有华丽的对决和令人怀念的善恶
4
我记得拍毕业照那天阳光灿烂,学校在篮球场上简单搭了一个台,前面几个班的同学磨磨蹭蹭一个小时才到我们。可身边的女生还是兴奋地纷纷拿出小镜子一边对同伴提问“这样会不会好看些?”一边将刘海用小梳子果断往右斜成一个角度。
“唔喂,”我记得那个男生好像酝酿了很久却又假装不经意地讲出,“我同你一起啊。”
回头望,其他人都已经结队站在了中间醒目的位置,只留下边角的位置可供两个人。“嗯,好。”我点点头。
这个建筑繁华让众多学子想进去的学校,占地面积258亩,建筑面积12万平方米。每年被保送的学生前三名总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你,站过来一些。”还未反应过来,不自觉被对方牵起了右手,感觉里面是微潮的掌心与男生被风吹过的气息。
“喂喂喂,大家,眼睛看我这里。”摄影师对我们说。
我抬头看看天,夕阳的余晖像是末日审判般惨烈又让人紧张,仿佛一首落日挽歌。
“不行不行——”旁边的助手不是很满意,“来,眼睛——”他将手抬高至离摄像机半米的高度,“看这里。”
“右边第二个男生!别装一副要同女朋友分手似的表情。”接着是旁边同学嘻嘻的笑声。
摄影师憨憨地用广东话说:“笑一笑。”我下意识想微笑。却被身边的人捏紧了右手。
我听见了快门声。
“咔嚓——”又一声像刀片划过脸的声音。
——唯、强くにたりだぃ
——星は死んごも光を残して束の间、仆たちを照らすのだ——唯有想变强的那种心情
——星星即使陨落死去也会留下光芒,也正在此刻,照亮了我们所以,只能将自己变更强。
变成比现在强大就可以了。
“好了,收工。”摄影师的助手指挥大家下台,同学们一下子便散沙一样分解开来。抓住的两只手也自然分开了。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但确实发生了什么。只是,至今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かき乱された仆たちの胸のぅちと
——击がろぅとする冷めたぃ真空
——唯、强くになりだぃ
——想和我们被搅乱的心相连的寒冷的空白地带真空——唯有想变强的那种心情
半个月后,也就是去电脑室填写完志愿表上交完毕之后,身边好八卦的男生偷偷在我耳边嘀咕:“欸,你知不知道?你好友第一二志愿都是职高啊?”
看我一脸不相信,继续得意又夸夸其谈。“千真万确,我在他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话题马上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
“不会吧?真的假的啊?”
“不过难怪最近老师都没怎么找他。”
“哎呀,果然是被老师放弃的人。”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可怜。”
他们好似发现新大陆的议论突然让我一阵反胃。我本想制止其中一个人说出“反正他家有钱,怕什么”的后半句,他却已经出现在教室门口,低下头不说话,望了我一眼便连同议论声隐没在了教室角落里。
那天晚自习,毕业照发下来了。同学之间打闹着嘲笑对方的发型难看,脸型被拍扭曲了。我静静寻找在人群里我和他。
像“大笑集体”的异类,我身边的他紧锁着眉头与旁边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我一半的脸被第一排的老师挡住了,眼中只有灰白的忧伤。
那一刻,我发现我和他是那么像。
——那是孤独忧伤的影像。
Let this be my last word
that I trust in thy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