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2011年中国青春文学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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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往事深处少年蓝(2)

原来邻居加班回来,路过附近烂尾楼,楼旁一条臭水沟布满垃圾,桃花的小脑袋就在上面浮浮沉沉。她想拉它起来,无奈太远够不着。

我们赶到时桃花已经呛了几口水,踩踏着漂浮的建筑垃圾,才没完全沉下去。

项展弘把长竹竿捅到桃花面前,叫它抓住竹竿。

桃花虽被宠上了天,究其DNA还是一只中华田园猫,根本听不懂。项展弘的呼喊,渐渐变得焦急和慌张。

桃花对他意义非凡,这让我始料不及。

最后是封觐拉住项展弘,他下到臭水沟较浅的地方,把哆嗦的桃花捞起来。一千块一条的Levis被污水搅成了抹布,他也浑然不觉,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笑得眉眼弯弯。

作为旁观者,我的感动刚有泛滥的趋势,便被一声怒吼打断。

“谢芳菲,你拿了我的工资,周末却和人厮混,对桃花疏于管理以至于差点把它害死,你不觉得良心不安?”

我们站在烂尾楼边一个土坡上,项展弘眼里的小火苗噌噌上蹿。

项展弘真是个恶棍,他的毒舌是一种天赋。他就这样不打草稿,而十分流利地抹黑了我,还牵扯进无辜的封觐。

“别说是你的猫掉进臭水沟,就算是你在我面前跳火坑,我也会闭上眼睛。”我也出离愤怒了。

我没有看到项展弘是如何爆发的。只感觉被人一推,霎时天旋地转,便从两米多高的土坡上滚了下去。

感谢那堆废水泥,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让我没掉臭水沟里。

我看到项展弘抱着桃花飞快跳下来,摇我肩膀:“你没事吧?”

“你他妈缺心眼是不是?”项展弘的衣领被封觐拎起来,“这么高摔下来会没事,换你摔一个试试!”——其实我抗打抗摔,还真没事。

胳膊小腿乱飞,两人扭成一团。不过项展弘没怎么还手,被动挨打。

桃花害怕地缩进我怀里,一下下舔我手背。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退步一日千里,以前再不济也是输给一美女,现在居然沦为一只猫的手下败将,人生是有多飞禽走兽。

也许路人甲的使命就是反复被炮灰吧,完了还得自己扫拢这堆灰烬。

那天项展弘带走了桃花,奇迹般地高风亮节,没最后给我致命一击——让我退他工钱。

回家后封觐问我,项展弘就是Rainbow吧?封觐肯定发散思维了一下,想想我睁眼后那句疑问,和给项展弘打电话的事,不难发现真相。

也就那天,我顺理成章成了封觐的女友。他说,我不必非得知道你喜欢谁,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5。往事深处的少年

高二下功课紧张,我一如既往的生活里多了个封觐。

封觐很会照顾人,大概因为家里有患怪病卧床不起的妹妹,一直查不出病因。他说,以后工作了一定带妹妹出国治疗。

我再也没有见过项展弘。却见到了他的猫。横穿广场时,看见一珠光宝气的女人亲昵地抱着桃花,女人的面目似曾相识。

我明白过来。

苏袖在电话里坦白,项展弘家并没有禁止他养小动物。

我终于爆发:“他穷极无聊吧,捉弄我很好玩?还用一千六一个月砸得我晕头转向,如果钱多烧得慌,干吗不再多养几只猫?”

苏袖替项展弘解释,我连她也不理了。

按他们的观念,一日呆傻,终生呆傻,我想项展弘玩游戏之所以找上我,是因为念初中的时候我脑袋不灵光,常被欺负。但三年后的我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啊!

……真是这样吗?我忽然心里很没底。

项展弘他,还记得当年学校人工湖畔,词不达意向他告白的谢芳菲吗?

那天我准备充分,专门去平时妈妈盘头发的发廊化妆。里面的阿姨误会我是要参加学校的大合唱,给我点上了美人痣,樱桃小口,以及对称分布的椭圆形腮红……项展弘一见我,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这严重影响我的发挥,导致我打好腹稿的台词不翼而飞。

苏袖的出现,让我有一种得救的感觉。我打赌项展弘也是,看了我的“媒婆妆”,他急需班花干净秀丽的容貌洗眼睛。

她问我们在做什么?项展弘摊摊手表示一头雾水,只是看了文具盒里的小纸条来赴约。

“项展弘,我是想问你、问你……”情急之下,我找了个最失败的切入口,“是不是喜欢我们班花呢?”

初中时代的苏袖,离“思想上的女流氓”还有一定距离,她羞愤跑走。

项展弘的表情犹如黄花闺女被冤成了半老徐娘,大吼一声:“丑八怪,你真八婆!我的事不用你管!”也跑得没了影。

当年我真是单纯啊,或者说单蠢,一句话就让我万劫不复。

我在路上磨蹭到很晚,边哭边乱掐旁边的东西,第二天清早,附近市民惊奇地发现那一路行道树开的花,不知道被哪个变态摘下来揉碎了一地。

那时离中考只有十天。

再后来,我就变了。

我在同学QQ群里和苏袖愈聊愈投机,可见我内心变牛叉了,再也不会为一句话人仰马翻,独自流上一个晚上的眼泪。

高二期末考试后,封觐把我甩了。

我不知道原因,还是强装笑颜挥挥手说:“我本来就没想过和你白头偕老,我随时准备好孤独终老。”

“你啊,嘴巴嚣张,行为端庄。”封觐说,“而且,你是不会孤独终老的。”

这个时候,我尚且不懂得封觐这份笃定从何而来。

我更萎靡不振了,暑假里坐车去打工,坐过了站。我跳下车一看,某中学站,他们假期里也开了提高班。

可恶的墨菲定律生效,一个熟悉身影赫然出现在重点中学门口。追出来一女的,面相刁蛮。她的声音介于发怒和撒娇之间:“我叫你站住,你没有长耳朵吗?”

项展弘不买账,无动于衷往前走。

我激动地从候车亭大幅广告后面跳出来。我认出了女孩的声音,当初陈小姐找我去应聘平面模特时,有过一番长谈。

可我没有追上去,而是咬牙切齿看他们一前一后走远。

我满心悲愤地给苏袖打了个电话,说要是她守口如瓶,我可以告诉她件事,充分满足她的八卦欲。

我忘记了,苏袖除了喜欢看热闹,还喜欢当小喇叭。

当天下午我就接到项展弘的电话。他说陈庆庆对付我的事,他也刚知道,想和我谈谈,周六务必一见。

我的目光落在手边相框上,说好。

即使项展弘来过出租屋几次,也没发现那张照片里除了我,还有他。

中考结束后,我貌合神离的父母离了婚,母亲远走,父亲组织了新的家庭。

在失去一切的暑假,我从班级Q群里得知项展弘会回母校拍纪念照。同一天我亦偷溜回去,拜托门卫给我也拍了一张。

我们没有一起照相,受益于巧妙的取景罢了。照片里,项展弘是远处一个模糊的小黑点。但我每次看那张照片,都能认出那小黑点就是他。

是我确凿无疑喜欢过的,流光溢彩,光华无限的一个男孩,他就在那里。

6。一生与君几擦肩

周六我准时出现,十分钟后项展弘打来电话,要换地方。

我肉疼地付了最低消费。而他说的另一个见面地点,和这咖啡厅分别位于城市的南北两头。

这次我不贸然进去,门童似的杵在咖啡厅门口。

一刻钟后再打项展弘的电话已经关机。我明明随时可以转身离去,却怀抱“再等一会儿吧,说不定他正在赶来的路上”的想法,等了他一下午。

当建筑物的轮廓在夜色里逐渐模糊,我知道,我又被捉弄了。

后来项展弘躲我躲得非常彻底,整晚关机。我突然非常难过,不停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我生于黑暗,有一双映不出彩虹的很黑的眼睛,你不会属于我,永远不会。”我对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说完,便把手机扔进了楼道垃圾箱。

说到大学,我想考免费的师范生。然而高二暑假我的命运又发生戏剧性转折,父亲良心发现关心起我来,花钱把我转到了一所稍好一点的学校。让我不要担心大学学费。

听说他的第二次婚姻又出了问题。

我断了和从前的所有联系,在新学校宛如新生,高三我埋头苦学,时间过得飞快。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十八年来我头一次稍微看得起自己。虽不是顶好的学校,属于项展弘之流不屑一顾那种。

9月去报到,解放区的天啊,瓦蓝瓦蓝的。

某一天,我毫无征兆接到苏袖电话,她在市公安局有人,才查到了我的信息。

就我不告而别的事,她对我进行了不遗余力的冷嘲热讽,挖苦打击。我据理力争。

“有种你现在就挂电话,挂啊。”苏袖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反正在你的世界里你总是受害者,纯洁无辜,永远如此。”

我握着电话沉默了。

苏袖的话补完了我所不知道的真实:

“在人工湖畔那次,项展弘撇下你追上我,说他一点也不喜欢我,叫我千万不要因为你的胡编滥造就缠上他。我当时多么想对他除之而后快。”

“你初中时,帮隔壁邻居养过一只土猫吧,桃花其实是那只猫的崽。你别不信,中考之后项展弘去找过你,大概是想为说了重话的事道歉。得知你搬家了,挺失落的,鬼使神差讨了你邻居的猫崽来养。那时我就发现他不对劲了。”

“你知道自己还挺值钱的吗?封觐干净利落地和你分手,额外得到一笔给妹妹治病的钱,他何乐而不为。那段时间项展弘卖iphone、ipad、手提手表,砸锅卖铁只差没把他自个儿卖了。”

“得知他的追求者,那个陈庆庆,差点因为嫉妒把你害了,他当众给了她一耳光。”

“高二暑假你又转学,你无故失踪上瘾了是吧。项展弘约你出去那天,陈庆庆突然和她的干哥哥一起出现,说要揍你们出气,到南面某个咖啡厅却扑了个空。那帮人不肯罢休,项展弘那傻瓜就自己站了出来……那次他伤挺重,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派出所都立案了……”

我握着手机蹲在地上,一时间缓不过气来。

但是我却再次感受到了许多年前,被阳光穿过的喜悦。

“他现在哪里?”我问。

“发挥失常,考到了你们学校。”苏袖回答。

项展弘的新手机号、系别、班级,苏袖统统不告诉我,决心要让我也吃些苦头,彰显她在友情上面没有厚此薄彼。

连续一周,我只要想到可能在学校某个角落碰见那人,就无法平静。

但是一直没有,我不禁怀疑苏袖是不是在诓我了。

7。你看花都开好了

马哲老师非常幽默,公共课离奇火爆。

我不得不提前去占座,在前排座位上贴纸条:“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周四7—8节课占座,谢谢!不要撕掉,如果撕掉,你不厚道。”

我去上课时纸条还在,只是后面多了几楼的回复:

“1#沙发之。纸条太土锤并且太不人道了,建议楼主下次用醇香朗姆酒烤鸡腿占座。”哟,还点餐呢。

“2#板凳~Ure welcome。”

“3#沙发(楼上的全部默认为天花板)看到这行字时,请在脸与黑板平行的前提下,目光左甩90°。”落款——“桃花的主人”。

我扭头就看见项展弘,他坐在窗边,像检阅小兵的首长,十分沉得住气地冲我挥了一下手。身后高悬一轮圆盘似的太阳,使他整个人看上去……佛光普照。

据说,彩虹的最小单位是眼泪,我黑的瞳孔,藏着一滴名为项展弘的泪,是否也能算作留住了彩虹呢?

大一快结束时苏袖也恋爱了,听说家乡的“桃花”已经快胖得走不动路。

我终于想起问问,为什么给桃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他蔑视着说,他都忘了我初中语文很少及格,早知道就不该这么富有文化气息地迂回地暗示我。

——你不知道“人间四月芳菲尽”的后一句,就是“山寺桃花始盛开”吗?